李璟隨口說了聲,語氣明顯帶著不滿。
李弘冀還要開口,李璟擺擺手道:“朕饒過朱秀,絕非懼怕大周,只是我朝正在荊襄用兵,淮南之地不可生亂。
周兵無力南下,我唐軍同樣無力北伐,這一點相信郭威心知肚明。
朕所求,是要和大周保持明面上的和平,最起碼三五年時間,等到併吞荊襄,鞏固國力,才是大唐和大周決勝之時!”
李璟語氣鏗鏘,頗有股君王謀定天下的氣勢。
“父皇當真是高瞻遠矚啊!”李弘冀讚歎一聲。
“父皇是想留著朱秀和周國結盟?”
李璟捻鬚含笑:“確有此意。不過朱秀此子頗有意思,他獻給朕的麻將、象棋都是新鮮玩意,詩詞文章也頗合朕的口味,就算不為結盟,朕一時半刻還真捨不得殺他。
另外,朱秀在軍務上也頗有建樹,眼光之深遠,同齡人裡恐怕找不出第二人!
此人有大才,朕想收為己用!”
李璟把那日老太傅周宗進宮來見他說的話,講給李弘冀聽,還把周宗打算用自己的閨女,為國攬才的壯舉加以褒揚了一通。
李弘冀滿心震驚又憤怒,震驚的是朱秀在李璟心裡的地位又一次得到拔高,從一開始的北匪、刺客,變成大周外臣,友邦來客,現在竟然成了滿口稱讚的國之英才,甚至起了動用美人計使之留在江寧效力的打算!
憤怒的是在李弘冀看來,這是周宗為保朱秀性命故弄玄虛。
周老匹夫此舉就是為跟自己作對!
李弘冀臉色有些難看:“朱秀曾經在方山欺辱兒臣,父皇難道願意讓兒臣永世蒙羞?”
李璟勸慰道:“太子勿急,且看看這朱秀到底懂不懂軍略,如果他才堪大用,不妨好好利用利用。
若他只是誇誇其談之輩,就算和周宗結親,也還是我李氏臣子,將來隨便找個藉口,將其處死不就行了?”
李弘冀遲疑了下:“那周宗?”
李璟胖臉笑呵呵的,說出的話卻讓李弘冀有些不寒而慄:
“老太傅年紀大了,周家後輩里人才凋零,老太傅自然想為周家尋覓新的支柱,這也是人之常情嘛!
不過等到老太傅駕鶴西去,以前周家的門生故舊,還會有幾個顧念周家恩情?
到那時,周家想要活命,只有緊緊依附朕,依附我李氏皇族!
周家興衰生死,還不是由你一言而定!”
李弘冀深深吸口氣,第一次發現,眼前這位紅光滿面,笑起來像個胖彌勒的父皇,竟然是如此令人難以捉摸!
他這個當兒子的,對老子竟然完全不瞭解!
李璟搓捻著裝有冰鎮梨汁的瓷碗,笑呵呵地道:“朱秀留在江寧,沒有根基,全憑周宗扶持。
周家與朱秀結親,於我們而言,總好過和江南的高門大族,又或是晉王結親。
其中妙處,太子可明白了?”
李弘冀撩開袍服跪倒,心悅誠服:“兒臣受教!父皇所思所謀之深遠,兒臣不及萬一!”
“呵呵,今日朕也是興之所起,才跟你說這麼多,這些話你自己記在心裡,切莫說給旁人聽,宋齊丘也不行!”李璟淡淡地叮囑道。
“兒臣明白!”李弘冀抬起頭,試探道:“父皇對宋相公,似乎也有所提防?”
李璟道:“身為帝王,決不能毫無保留的信任任何人!人心異變,最難拿捏。有的人只有寵著他,慣著他,時間久了,他才會露出真面目....”
李璟幽冷的聲音戛然而止。
李弘冀的心卻狠狠跳動了幾下,額頭冒出些汗水。
“朕已經下旨,加授韓熙載為勤政殿大學士、太子右庶子,呵呵,太子啊,往後你的東宮,會很熱鬧啊~”
李璟又冷不丁丟擲一句,李弘冀當場僵硬住,抬眼望去,只見李璟笑眯眯地看著他。
李弘冀明白了,父皇是要讓韓熙載出任東宮官員,和宋齊丘在東宮這片擂臺上打得更加激烈些。
李璟剛剛繼位時,韓熙載擔任知制誥,專門負責起草詔令,還掛著御史頭銜,常常批評朝政弊端,懟天懟地懟皇帝,搞得李璟下不來臺,一怒之下縱容宋齊丘對其打壓,找藉口貶為和州司馬。
近來宋齊丘位居宰相權勢煊赫,或許又有什麼地方觸怒李璟,這才調韓熙載回京,先是出任中書舍人,擔任鑄錢使,如今直接加授大學士銜,塞進東宮,明顯是針對宋齊丘。
這兩個老冤家就像李璟手裡的玩偶,拉一個打一個,誰不聽話就打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