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當然知道眾生曲太過哀怨悽苦,百姓對這首曲子越是深有感觸,越是說明民間積怨已深。
只是周宗不認為是朱秀故意為之,恰逢其時罷了。
朱秀笑而不語,當然不會承認眾生曲是他故意寫出來激怒江南百姓的。
即便韓熙載幾乎把他的用意說透。
坦白說,眾生曲能在短時間內傳遍江寧大街小巷,朱秀起初也沒有預料到。
能有這麼好的效果,離不開周憲譜的曲子。
朱秀忍不住朝周憲投去讚許眼神,發覺這妮子正好奇地望著自己,一雙明眸燦若星河。
徐鉉遲疑了下,苦笑著道:“不瞞文才,起初聽到這首曲子時,某也和叔言兄有同樣的疑惑。
眾生曲吟唱的民生疾苦令人感觸頗深,惹得江寧百姓共鳴。
詞曲雖好,卻不利於民間安穩。
不知文才究竟是無意為之,還是有意施為?”
李從嘉擔憂地看著朱秀,李德明神情淡然,想聽聽朱秀究竟作何解釋。
他們和朱秀有朋友之誼,卻不希望朱秀用一首詞曲破壞了江南的和諧穩定。
畢竟各為其主,江北和江南,不會和平太久。
潘美伸胳膊拐了朱武一肘,壓低聲道:“當心嘍,怕是要打起來!”
朱武一個激靈,三分酒意瞬間清醒。
朱秀環視眾人,微微一笑:“敢問諸位,假若一人持刀殺人,那麼其罪在人還是在刀?”
韓熙載不假思索:“自然是持刀之人有罪!”
徐鉉李從嘉等人皆點頭,周宗捋捋須微眯老眼。
朱秀笑道:“正是這個道理。韓師指責我譜寫眾生曲中傷貴國朝廷,挑動民憤,蠱惑人心。
可是請諸位想想,其罪當真在我?
若眾生曲裡吟唱的民間疾苦是假的,又為何會引起百姓感同身受?
養蠶的農婦一年到頭忙碌不停,可為何她辛辛苦苦換來的蠶絲卻只能穿在貴人身上?而她這個養蠶之人,卻根本穿不起哪怕片縷?
瓦匠用自家門前的土燒陶製瓦,到頭來卻只能住在頭頂無片瓦的茅屋裡。
可有的人生來富貴,不事生產卻能坐享其成!
金樽裡裝的佳釀何嘗不是血淚換來,民脂民膏成了貪官汙吏盤中珍饈!
百姓若無疾苦,又為何聞眾生曲而落淚?
而百姓疾苦又從何而來?
一首怨曲就能挑動民意,是誰讓百姓積怨?
這其中的原罪究竟在誰?”
朱秀嚯地起身,語調猛然拔高,語氣冷厲,空氣中彷彿有一股刺骨寒氣驟然襲來,激得在場所有人遍體寒涼!
朱秀仰頭灌下一杯葡萄酒,雙目隱隱有淚光湧現。
一個感念民生疾苦而熱淚盈眶的憤青形象在眾人心裡拔地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