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憲難以置信地看著他,怔了好半晌,捂住嘴“嗚”地哭出聲,眼淚洶湧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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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景苑半山,登山棧道下,周宗、徐鉉手持李璟手諭,命鄭存祿收攏東宮衛率兵馬,不得擅動。
當四個渾身骯髒破爛,猶如流民的傢伙走下棧道時,東宮衛率兵士嘩啦一聲,一窩蜂湧上前,拔出刀將其圍攏。
“鄭將軍?”
周宗皺眉,轉頭看著他。
鄭存祿咬咬牙,揮手喝令:“全都退下!”
東宮衛士遲疑了下,還是依令散開,讓出一條通道。
潘美冷眼掃過一眾衛士,朝鄭存祿挑釁似地擠擠眼睛,放下擱在李弘冀肩頭的刀,割斷他手上繩索。
披頭散髮渾身腥臭如乞丐的李弘冀見到鄭存祿,像一條獲救的落水狗,揪出塞在嘴裡的布團,跌跌撞撞地跑過去。
“殿下受驚,末將死罪!”鄭存祿抱拳單膝跪地,有兩名宦官趕緊拿著披袍迎上前。
山上唯唯諾諾,山下李弘冀重拳出擊,衝到鄭存祿跟前,揚手狠狠兩個巴掌,打得鄭存祿嘴角流血,仍舊低頭抱拳跪地,一動不動。
“廢物!”李弘冀赤紅眼睛,猶如吃人惡鬼,抬起腳向他胸口狠狠踹去。
鄭存祿壯碩的身子巍然不動,李弘冀反倒像踹在一塊鐵板之上,一屁股跌倒在地,狼狽且滑稽。
李弘冀瘋魔般嘶吼:“來人!來人!把這廢物拖下去斬首!把這夥膽敢劫持孤的亂賊拿下!孤要親手將他們凌遲處死!”
鄭存祿跪地抱拳,不吭一聲。
東宮衛士遲疑了下,無人敢對鄭存祿動手,倒是惡狠狠地朝朱秀三人撲去。
“住手!”
周宗一聲蒼涼怒吼,雙手高舉聖旨,攔在眾衛士身前:“有上諭在此,誰敢抗旨不遵?上諭:請太子殿下回宮歇息,著太傅周宗送北使一行前往鴻臚寺暫居!”
李弘冀甩脫開攙扶他的太監,滿臉兇惡地咆孝:“哪來的什麼北使?這夥人膽敢劫持孤,罪同謀逆,該斬首夷族!”
徐鉉上前施禮,不急不慢地道:“殿下有所不知,朱軍使乃是周主欽封開國侯,目前擔任宿州鎮淮軍節度副使,此行南下尋親,與周家產生了許多誤會。
官家說了,既是北朝來客,我朝理應客氣相待,有什麼誤會,說清楚便好。至於昨夜之事,官家自有主張,殿下還是進宮詢問官家好了。”
李弘冀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劫持太子的匪徒,竟然搖身一變成了北朝來使?
一瞬間,他的神情猙獰扭曲,好像吃了一萬隻蒼蠅般噁心。
周憲震驚得小嘴微張,大惡人什麼時候成了北朝使臣?
他不是外號“玉面小神龍”、“十殿閻魔”的江北綠林大盜?悍匪頭子嗎?
朱秀捋了捋緊貼面頰的幾縷散落頭髮,撣撣破爛衣袖,昂首挺胸,好像一個神氣的乞丐頭子。
雖然滿身黑泥,臭汗淋漓,也擋不住那無處安放的非凡氣質。
李弘冀憤慨道:“孤不管他是什麼人,孤只要他死!”
周宗老眼微眯,雙手捧著聖旨遞上前:“上諭在此,請殿下接旨!官家旨意,請殿下即刻入宮,有什麼事,待事情查清楚再說。”
李弘冀兇狠地怒視他,獰笑道:“好!好!周宗老兒,你膽敢包庇劫持孤的刺客,這筆賬孤給你記下了!”
李弘冀恨恨地掃過周宗、徐鉉、朱秀、潘美幾人,又怨毒地盯著周憲看了幾眼,怒氣衝衝地登上抬輿,率領衛士太監離去。
鄭存祿起身,向周宗徐鉉抱拳致意,看了眼朱秀幾人,翻身上馬緊追而去。
“爹爹!~”
周憲再難忍住心中酸楚,悲嗆著奔向老父親,父女倆緊緊相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