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秀一行兩輛馬車、兩匹馬離開洪福樓,繞著王府街瓦子幾條熱鬧繁華的街道走了幾圈,然後朝秦淮河東岸的普濟寺駛去。
坐在車廂裡的周憲和冬梅絲毫沒有發現,就在她們繞著瓦子兜圈子途中,另一輛馬車和騎馬走在前的潘美和朱秀,悄無聲息地拐過街角往甘泉坊而去。
有另外一輛馬車,還有和朱秀、潘美衣著身型十分相似的兩個人匯入車隊。
周憲掀開車簾朝前看,依然能看到朱秀和潘美兩個人騎馬的背影。
“喂,你到底要把我們帶到哪裡去?”周憲衝著“朱秀”的背影不滿地嚷嚷。
奇怪的是,那“朱秀”端坐馬背,沒有回頭,更沒有理會她。
“喂?姓褚的?褚珣?”
周憲氣惱地用力拍打車廂。
冬梅趕緊制止,生怕小姐的舉動激怒這夥匪人。
可惜前面的“朱秀”完全無視了周憲的呼喊。
駕車的查檜扭頭笑道:“周娘子有何事,跟小人說也是一樣的,不必勞動我家郎君。”
周憲嗔怒道:“你去問問那褚珣,到底要把我們帶往何處?”
查檜笑道:“周娘子稍安勿躁,過會兒便知。我家阿郎不是說了,只等到了地方,換回我家阿郎的親卷,就會放周娘子平安離去。”
周憲鄙夷地白了他一眼,輕哼:“一口一個‘我家阿郎’,你倒是叫得親切,也不知那褚珣有沒有把你當作自己人。
明明是江寧子弟,卻幫著一夥北人行兇作惡,遲早要遭天譴!”
查檜有些惱火,忍不住譏諷道:“小人投靠了北人是該死,丟了祖宗的臉面,可週家年年漲租逼得佃戶活不下去,在咱們板橋店早就臭了名聲,背地裡不知道有多少家破人亡的佃農詛咒周家!
小人要是遭了天譴,周娘子也好過不到哪去!要不然,也不會被我家阿郎捉住....”
周憲沒想到一個趕車的小廝也敢頂撞嘲諷她,怔了怔,俏臉慍怒,一雙杏眸流露委屈憤怒之色,緊緊攥住拳頭喝道:“你胡說!周翎胡作非為,與我周家何干?憑什麼把罵名落在我周家頭上?”
查檜冷笑道:“周娘子倒是去跟那些遭到周翎迫害的佃農解釋,周翎和周家的關係呀?周翎害得佃農家破人亡,人家才不管周翎還是周家,反正你們都姓周,又是一個祖宗,周翎做的孽,也該記在周家頭上!”
“你、你~~~”
周憲氣得眼眸泛紅,銀牙緊咬,卻是不知怎麼反駁。
查檜牙尖嘴利,惡狠狠地道:“周娘子生在富貴之家,恐怕不知道人要是餓急了會幹出什麼可怕的事!
年初在句容縣起事的天寶大將軍,本來家裡有祖上留下的田產,可惜被本縣縣尉勾結豪紳霸佔了去,天寶大將軍一怒之下殺官造反,屠盡縣衙大小官吏,那縣尉和豪紳更是被打破家宅,妻兒老小一股腦全被殺了頭!
聽說那縣尉的婆娘和閨女,還被天寶大將軍賞賜給部下,都是一夥討生活的苦哈哈,哪裡見過細皮嫩肉的婆娘....
最後這兩個倒黴女人忍受不了,自己跳井死了....
嘖嘖~周翎若是還這般欺壓咱們窮人,遲早會落個不得好死的下場!
那些造反的泥腿子可比我家阿郎兇多了,周娘子和周翎是親戚,萬一落在他們手裡,那下場....
嘿嘿~不如周娘子就留在我家阿郎身邊,當個侍奉丫鬟,我家阿郎本事大,一定能保周娘子平安無事....”
周憲臉蛋青一陣紅一陣,咬著纖纖薄唇不說話。
幾個月前,句容縣殺官造反的事鬧得相當厲害,她也從周宗口中聽過,瞭解到一些實情。
句容縣縣衙幾乎被屠戮乾淨,還被一把大火燒得渣滓不留,朝廷調集江北水軍和江寧禁軍數萬人,圍攻一月,才把反賊消滅乾淨,句容縣死了不少人,赤仙湖幾條洩洪道都被屍體堵塞,戰事相當慘烈。
冬梅狠狠瞪了查檜一眼:“閉嘴!好好趕你的車!”拉下車簾阻隔車廂。
查檜冷哼一聲,滴滴咕咕:“也就生了一副好臉蛋,惹得我家阿郎動了心....換做是我,才瞧不上這種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中看不中用的蠢女人....”
隔著簾子,周憲和冬梅聽到他的滴咕聲。
周憲臉蛋發白,有些羞惱,有些悲憤。
冬梅忙低聲勸慰道:“小姐切莫聽那小廝胡言亂語,周翎作孽與周家無關,更與小姐無關!句容縣造反的事情也不會在江寧重演,江寧可是天子腳下,有禁軍駐紮,一定不會生亂的....”
周憲咬著唇,低聲道:“冬梅,這世道,當真有他說的那麼不堪嗎?”
冬梅苦笑,猶豫了會,嘆口氣:“小姐知道奴婢是宣州南陵人,去年蒙老爺開恩,許我回鄉探親,這一路上,我見到了許多在江寧見不到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