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郭大爺年輕時的脾氣和辦事風格,對於李業這樣上躥下跳的鼠輩,肯定先放話讓他下朝以後別走,兩個人在宮城門口公開決鬥,揍一頓再說。
要是李業還不服,還敢故意挑事,那就糾集一幫弟兄,發約架貼,定下時間地點,雙方各帶人手兵器,現場簽訂生死狀,然後來一場大規模械鬥,最好再有重量級人物在場作見證。
兩場架打完,李業還活著,要麼是他早早地跪地投降,要麼是郭大爺手下留情,饒他小命。
之後,李業就會知道郭雀兒的做人態度,絕不敢再反覆橫跳,試探他的忍耐限度。
從打架到打仗,從崩掉別人門牙,到砍頭如切瓜,郭大爺脾性淡然了許多,骨子裡的熱血變得更加沉寂了。
特別是當上樞密使,魏仁浦反覆告誡他,要收斂脾氣,言行舉止合乎禮制,不要讓對頭抓到攻訐的把柄。
帶兵打仗多年,見識過許多起起落落,威風時有多麼不可一世,落魄時就有多麼悽悽楚楚。
身為樞密使、顧命大臣,郭威深知自己在朝廷軍隊有多高的威望。
少帝繼位,最忌一個主少國疑,所以劉承祐寵信李業,縱容他汙衊挑釁自己,郭威多是一笑了之,百般忍讓。
再氣不過,回府以後罵罵娘,練練武,發洩發洩也就完事了。
柴榮仰頭望著爬在梯子上,認真翻找書架的父親,心中感慨萬千。
父親的身形依然偉岸,卻難掩鬢間斑白,額上皺紋愈發深刻。
二十多年前在邢州堯山,他還是個垂髫童子,懷著惴惴不安的心隨姑母來到郭家,第一次見到這個肩頸文飛雀,健壯勇武大嗓門的粗獷男子,不禁心生膽怯。
沒想到男子打量他一番,溫熱粗糙厚實的手掌使勁揉揉他的腦袋,大笑著對他說:"老子還沒兒子,往後,你就是我兒子,郭家的長子!"
男子將他一把抱起,讓他坐在自己寬厚的肩膀上,興高采烈地出門去跟同鄉弟兄們炫耀,他郭威有兒子了。
再往後,郭威從軍出征,柴榮隨姑母也是義母照顧家裡,漸漸長大,為了補貼家用,經同鄉介紹到鄴城做茶貨生意,奔波於江表之地。
郭威作戰勇猛,屢立戰功,漸漸聲名鵲起,官也越做越大,柴榮以父親為榜樣,棄商從戎,在天雄軍中歷練至今,終於成長為獨當一面的將才。
想到父親在軍中振臂一呼,應者如雲,如今做了樞密使,位極人臣,反而還要在朝廷上忍受李業這樣的弄臣刁難,柴榮暗暗攥緊拳頭,五指陷入掌心,面帶厲怒。
郭威將書架翻找一遍,還是沒找到想要的東西,疑惑地嘀咕:"放哪去了?"
低頭一看,底下扶梯子的柴榮陰沉著臉沉默不言,郭威不禁笑道:"李業與我爭吵,你生什麼氣?"
柴榮攙扶郭威下了梯子,沉聲道:"父親受辱,孩兒痛似錐心,恨不能替父親分憂!"
郭威擺擺手笑呵呵地道:"朝堂上的蠅營狗苟而已,無需放在心上。大郎,你久在軍中,沒有在朝廷任職歷練過,要知道坐鎮中樞,上佐天子,下統百官,遠比帶兵打仗困難麻煩多了。等鄴都的軍務理順,我找機會讓你回京任職,在開封混個三五年,這些腌臢事也就不會令你心煩了。"
柴榮苦笑,他倒是寧願永遠留在軍中帶兵。
"李業拿黑火雷一事來刁難父親,說起來孩兒也有責任。要不是去年孩兒在滄州得罪劉....官家,他也不會記恨父親。"
郭威繼續翻箱倒櫃地尋找冊子,不以為然地道:"官家年輕,小孩兒心性,過兩年長大明白事理,不會將這些小事放心上的。倒是李業這狗東西要小心,經常在官家面前挑撥離間,說什麼顧命大臣把持權力,皇帝猶如玩物之類的屁話...."
柴榮張張嘴想說什麼,終於還是忍住了。
從滄州的接觸來看,劉承祐此人天性涼薄,歹毒兇狠,只怕不會像父親說的那樣,過兩年年紀大些,就能轉變性子做個明君。
他想提醒父親保持警惕,又不知該如何說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