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後,長安西北郊外高崗上,畢鎮海一行四人終於抵達。
遙望巍峨依舊的長安城,畢鎮海皸裂的唇嚅囁著,眼眶泛起溫熱,渾身的疲憊彷彿在這一刻一掃而光。
他們日夜兼程、風餐露宿從安定縣趕來,每日歇息不到一個時辰,吃喝拉撒全都在路途中解決,終於以最快的速度趕到長安。
“某必不負少郎君所託....走!入城!”畢鎮海沙啞著嗓音,率領一行人下了山崗直奔城池而去。
驗過公驗,四人順利入城,一路探聽,往符娘子居所趕去。
長安城早已不復盛唐氣象,北邊龍首原之上的大明宮也已燒燬大半,宮殿坍塌,雜草叢生,無人照管。
城中太極宮舊址,更是被拆毀乾淨,磚石木料成為高官顯貴建造宅邸時的料材。
玄宗時期的潛邸,城東春明門內的興慶宮,如今縮減大半,儲存完整的精華部分,成了京兆鹽鐵轉運使、隴右行營兵馬都監王峻的府邸。
原本“百千家似圍棋局,十二街如種菜畦”的規整佈局,也已破壞殆盡,隨處可見倒塌的坊牆、汙水四溢的水溝,坊市分明的城市管理制度,如今已是名存實亡,小販們沿街叫賣擺攤,巷道里乞丐成堆。
如今的長安城,空有壯闊城郭,內裡的血肉早已掏空。
只是長安乃關中核心,戰略位置極其重要,歷代朝廷雖不在此設都,卻仍然將其升為京兆府,居於陪都地位。
太極宮正門,朱雀門正對的朱雀大道靠西一側的通化坊,從前毗鄰長安西市,當年也是地價最高、最為繁華的一座坊。
如今的通化坊自然不比從前,卻也是京兆府眾多官員的住宅所在。
這裡坊牆修繕齊整,設立坊正,還有幾十名坊丁,負責平日裡看守坊門,夜裡坊內巡邏,維護治安。
普通百姓難入此坊,長安百姓將其稱之為官坊。
河中節度使李守貞在此便有一座宅子,據聞當年是僖宗皇帝的次子,益王李升的王宅。
晉王李克用當年入長安時曾在此落腳,後來李守貞想盡辦法弄到手。
李克用當年從河東節度使起家,李守貞也做過河東節度使,所以他認為這座宅子能旺自己。
前不久,新皇登基,李守貞加封太師,府邸便改稱太師府。
坊門處,一隊威風凜凜的鐵甲騎軍歸來,一杆烈火大旗迎風獵獵,赫然是“河中”字號。
坊正提著長衫老遠就小跑而來,點頭哈腰地在一旁引路。
幾名皂衣坊丁列隊在坊門口迎接,一個個腰板挺直神情肅穆。
有相遇的官員乘坐馬車、肩輿回府,進出坊門遇見河中旗號的隊伍,都會自覺地避退一旁,讓對方先行。
也不乏親自站在路旁迎候者。
河中騎軍領頭者,是一位挽髮髻,身穿藍緞面胡服,騎雄壯黑馬的年輕人,再看她不施粉黛的姣好面容,正是符金盞。
她身後緊跟一名披甲大將,面貌英武,絡腮須略顯凌亂,給原本俊挺的面容增添幾分粗獷。
此人正是潘美。
離開滄州前,潘美本想找機會請求符金盞,允許他留下,轉投到天雄軍柴榮麾下。
可一來柴榮似乎對他不太感興趣,二來天雄軍裡精兵強將一大堆,一個張永德就足以令潘美仰望,後面又來了一個趙匡胤,也是一位拔山蓋世的猛將。
潘美瞬間洩了氣,有這些猛人珠玉在前,只怕自己投奔過去,就算柴榮肯收留,也不太會重視。
思前想後,潘美還是決定繼續留在符氏門下,之後一路追隨符金盞來到關中。
潘美牢記朱秀給他規劃的兩條人生道路,一是找機會投在郭威和柴榮麾下,二是牢牢抱緊符氏。
目前來看,雖說跟隨符大娘子來了關中,少了領兵作戰的機會,不過日子過得倒也舒坦,還能時不時跟隨符娘子打打土豪劣紳、鄉間惡霸什麼的過過癮。
離開滄州之後,潘美的心態平穩了許多,不再為之前受到不公正待遇怨天尤人,對自己目前的處境泰然處之。
用朱秀的話說,格局有所提升。
潘美摸摸自己下頜凌亂的鬍鬚,心裡對朱秀不禁有些想念。
雖然他經常被朱秀戲耍氣個半死,但那臭小子偶爾正經地為他開導人生,三言兩句就能讓他有豁然開朗之感,潘美自知獲益良多,心裡對朱秀感激且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