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第二年冬,老母就病逝了。
時值契丹人南侵之際,焦繼勳率兵出鳳翔馳援河東,連給老母守孝都顧不上。
聽著銀色小鈴鐺發出的叮咚聲,焦繼勳睹物思人,眼眶略微溼潤。
鈴聲依舊,老母卻已離他而去。
朱秀忽地長嘆一聲道:
“唉,彰義與鳳翔,原本就是一衣帶水之近鄰。史家三代鎮守涇原,焦帥赴任三年,與我彰義軍也素來秋毫無犯,和睦共處。史節帥常對晚輩說,焦帥是他的兄長,不管是治軍安民,還是排兵佈陣,他都有許多地方想跟焦帥請教!
我家帥爺還說,彰義與鳳翔攜手防備偽蜀孟昶,本就該親如一家。此次彰義軍內部奸人叛亂,部分牙軍譁變,帥爺受傷,焦帥不遠千里率兵救援,這份情義他將銘記在心!將來必定厚報!”
裴縉正小心翼翼地啜茶,聽到朱秀的話,差點一口茶水噴出。
好傢伙,這麼沒臉皮的嗎?鳳翔軍趁火打劫,硬是被說成千裡馳援?
許興思瞪大眼,看著朱秀一臉感激涕零的樣子,突然間明白了,史匡威為何會派他來談判。
這小子睜眼說瞎話的功夫,當真非同一般呀!
不管別人信不信,他自己首先深信不疑!
薛修明陰沉臉不作聲,薛修亮攥緊拳頭,嘴裡暗暗低喝:“臭不要臉....真是臭不要臉!”
焦繼勳也是常年受各種馬屁彩虹屁薰陶,自然不會因為區區幾句話感到尷尬,坦然自若地微笑道:“還請轉告史節帥,請他安心養傷,兩家皆是替朝廷坐鎮西疆,理應守望相助,不必掛在心上。”
朱秀肅然起敬,長揖及地:“焦帥高義,晚輩待史節帥謝過!”
朱秀又正色道:“我家帥爺還說,鳳翔與彰義,兩家手足之情自然毋庸置疑,只是有些狼子野心、居心叵測、吃裡扒外、不忠不孝、不仁不義....的蛇鼠之輩喜歡從中挑撥,焦帥可千萬不要受這些小人矇蔽,以免有損您英明神武的光輝形象!”
朱秀說完趕緊端起茶盞灌了口,一口氣臭罵一通,當真爽快,嘴巴也罵幹了。
薛修亮氣得渾身發抖,赤紅的眼睛死死盯緊他。
薛修明耷拉眼皮,面色鐵青。
焦繼勳目光一閃,含笑不語。
許興思怪聲怪氣地道:“你是代表史匡威來接受朝廷懲處的,可不是來逞口舌之能的!焦帥,還是說正事吧!”
朱秀坐下,故作驚訝道:“在下之前隨口一說,沒想到焦帥和許都使當真攜聖旨而來?我彰義軍一直規規矩矩,未有任何違背朝廷法度之事,朝廷為何要懲處我們?”
許興思冷笑道:“旨意當然有,卻是給焦帥和本官的,彰義軍和史匡威照辦就是!”
焦繼勳身前帥案擱放一個錦盒,將其開啟,露出一卷金箋聖旨。
朱秀和裴縉伸長脖子望,閉塞的彰義鎮,想見到一份聖旨也不容易。
焦繼勳淡笑道:“本帥和許都使已經領過聖旨,你若是想看的話,自己上前取出便是。”
朱秀忙道謝,上前施禮,使勁在氅衣上擦擦手,一臉誠惶誠恐地小心開啟聖旨,逐字
裴縉湊上前一塊看。
聖旨的確是由知制誥所擬,中書侍郎審議,掛同平章事銜的宰相簽章,再由符寶郎用印,一應流程俱全。
內容方面,主要陳述兩件事,一是定難軍節度使李彝殷,上表狀告史匡威縱容屬下行兇,將其侄兒李光波打死。
二是涇州都鹽使許興思上報京兆鹽鐵轉運使王峻,狀告彰義軍繞過鹽監,私自制鹽售鹽,攫取國家鹽稅。
依照皇帝劉承祐的指示,由鳳翔軍節度使焦繼勳和涇州都鹽使許興思負責調查,彰義軍和史匡威必須無條件配合。
朱秀和裴縉相視一眼,果不其然,焦繼勳攜旨意而來,率鳳翔軍入境,在朝廷法理層面毫無問題。
朱秀收起聖旨,放回錦盒,二人各回椅子坐好。
許興思得意冷笑,陰惻惻地道:“怎麼樣,焦帥與本官奉官家詔令而來,你們還有何話說?史匡威縱容屬下害死李光波,又私設鹽廠,這兩件事,你們認不認?”
朱秀沉默片刻,抬眼看著他,咧嘴一笑:“當然...不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