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西門外,一千五百餘彰義軍兵士列隊完畢。
他們,即將踏上回歸涇州的路途。
放眼望去,這一千五百多個河西兵,幾乎人人帶傷,缺胳膊斷腿,掉耳朵、瞎眼睛、腦袋開瓢的不在少數。
有鬚髮皆白的老卒,有比朱秀年紀還小,卻穩穩當當騎一匹比自己個頭還高的河西大馬的娃娃兵。
他們面龐黝黑,眼神堅定,身材精瘦,有的相互攙扶,有的牽馬拖車....
破損的木盾綁縛在背,砍翻卷的手刀斜挎腰間,灰撲撲的肩巾沾染黑色的血跡,生鏽的胸甲痕印斑駁....
史匡威騎馬從隊伍前跑過,掃視眾人,高舉一柄風嘴大砍刀,雷聲怒吼:“回家!”
“吼~吼~吼~”
將士們吼叫如龍,一雙雙眼睛裡閃爍激動。
“出發!”
史匡威大手一揮,一杆破損的土黃色河西軍旗迎風招展,帶領隊伍往西南方向緩緩前進。
璀璨的金紅色朝霞映照下,這群千里遠征的河西漢子,回家了。
朱秀牽著灰毛驢站在官道旁,心裡對這支殘破的彰義軍生出欽佩之意。
與天雄軍相比,彰義軍的兵員素質、裝備給養、薪俸餉銀遠遠不如,放眼天下,只怕也是條件最差的幾個藩鎮軍之一。
可他們在數次大戰中,表現出的戰鬥精神、意志品質絲毫不差,剽悍、不畏死的粗獷民風,在血戰廝殺中展現的淋漓盡致,令身為天下強藩的天雄軍也深感折服。
“涼州大馬,橫行天下,古人誠不欺我!”
朱秀兀自感慨。
符金盞、潘美出城送別。
史匡威朝朱秀咧嘴一笑:“你小子別婆婆媽媽,趕路要緊。”
朱秀道:“史節帥不妨先行,我待會還要繞去南山岡,與小圓姐道別。”
史匡威咂巴嘴:“行啦,待會老子陪你一塊去。”
史匡威朝符金盞和潘美抱拳作別,一抽馬鞭子追著大部隊而去。
潘美扔給朱秀一個包袱,沉甸甸的,叮哐響:“大娘子給的,當作南下路費,記得省著點花。”
朱秀咧嘴笑的很開心,他兩手抱著包袱有些費勁,最少也有十幾貫錢。
“多謝大娘子慷慨!”把包袱交給馬三,朱秀作揖道謝。
符金盞將一份書信遞給他:“這是我昨夜寫的,上面有我符氏私印,路過徐州時,去找武寧節度使,他會護你周全,給予方便。”
“大娘子恩情,朱秀銘記在心!”
朱秀恭敬接過,看了眼信封上的娟秀小字,小心貼身收好。
兩封介紹信,對接的都是江淮之地的藩鎮節度、州府高官,足以保證他可以一路暢通無阻,安然無恙的抵達濠州。
朱秀心裡美滋滋,頗有幾分得意,將來這些就是他重返中原的人脈力量。
符金盞忽地伸出手,溫熱的掌心在朱秀光頭上使勁揉了揉。
她雖然人長的美,但手上面板可著實算不上嫩滑,掌心佈滿老繭,指節粗大,手掌厚實有力,朱秀嘴角扯了扯,只覺光頭遭受了一次拋光,就差打蠟了....
“臭小子,是不是自從見了柴榮,就嫌棄我符氏門庭狹小,容不下你這尊真神?”
符金盞咬著銀牙,杏眼圓睜,臉蛋似有怒慍。
朱秀乾笑,委屈地辯解道:“大娘子說的哪裡話!在下豈是反覆無常的牆頭草?只是當日小命危急,大娘子又臥床養傷,這才與柴牙帥以黑火雷做賭約,求他救我一命....”
“哼!是嗎?”符金盞俏臉冷笑,“可我怎麼聽說,當日柴榮原本是要將你送回刺史府,交由我處置,是你矢口否認自己是符氏門人,請求柴榮收你在帳下聽用?”
“這個....”朱秀眼珠輪了輪,小心翼翼地偷瞟她的臉色:“在下也的確不是符氏門人呀!大娘子之前可是說,要確定我的家世清白後,才肯收我為符氏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