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榮道:“家父在信中說,滄州乃河北邊防之重,契丹人不會輕易放棄,提醒我不可放鬆戒備。這趟視察河岸碼頭,我特地派人過河打探,有風聲說,耶律兀欲正在涿縣調兵遣將,似有再犯滄州之意。”
頓了頓,柴榮低聲道:“可官家旨意嚴令我八月二十之前務必率軍趕到!有關鎮州決戰之事,已經引發朝堂對立,官家和父親也多次爭執。我擔心,若不遵從官家旨意,若是鎮州大戰一起,會因此牽連家父....”
柴榮語焉不詳,符金盞和朱秀倒是聽懂了。
劉知遠讓他舍下滄州,趕赴趙州參加會戰,先集中兵力不惜代價攻破契丹主力。
若柴榮藉口抗命,萬一大戰爆發,戰勝還好,一旦戰敗,柴榮和天雄軍難辭其咎,還會牽連郭威。
可天雄軍走了,如果契丹兵渡河來攻,滄州城靠誰來守?
一邊是皇帝嚴旨,一邊是滄州十幾萬百姓,柴榮難以抉擇,符金盞也不知該如何做決定。
朱秀見兩人不說話,柴榮猶豫不決,有些急了,忍不住小聲道:“啟稟牙帥,可否容下吏說兩句?”
柴榮看看他,道:“說吧。”
朱秀忙道:“天雄軍不能走!鎮州更不能去!滄州城必須要守住!”
符金盞以詢問眼神看來,柴榮沉聲道:“說說理由?”
朱秀侃侃道:“第一,正如郭帥所言,即便遼帝病重,契丹大軍的戰力軍心也幾乎不受影響,這是由契丹人的部落聯盟屬性決定的。
第二,滄州城有十數萬百姓,豈能扔下不管?倘若天雄軍一走,契丹人渡河來攻,十數萬百姓不是被殺,就是被擄,相州慘劇難道還要再上演一次?事關朝廷民心、牙帥和天雄軍甚至郭帥的名聲,萬萬不可如此!
第三....”
朱秀話音一頓,微微昂首,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據我多日夜觀天象,紫微斗數有異變,東北方位群星黯淡,有燦星搖搖欲墜,遼帝耶律德光,或應此天數,有崩逝之象!”
柴榮和符金盞先是一愣,而後相視震驚!
符金盞眉頭蹙起道:“雖說一直有訊息稱,耶律德光病重,但想來不至於病亡。遼帝之死非同小可,事關天下局勢,不可妄言。”
柴榮也全然不信,訝然道:“天象之事歷來縹緲,莫非你師父四有先生,對此也有所研究?”
朱秀拱拱手,一臉驕傲道:“老子云:‘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孔夫子雲:‘獲罪於天,無所禱也。’董子云:‘天人之際,合而為一。’恩師遍習諸子百家,領悟諸位聖賢的至理妙言,於天文曆法也算小有造詣。學生不才,只得恩師所傳些許皮毛而已。”
柴榮和符金盞將信將疑,天象說太過虛幻,如今又是禮崩樂壞,戰亂頻頻的年代,甚少有人研習天文術數。
開封朝廷裡的司天臺,已經閒置多少年,沒有臺正郎官任職,實在找不到可用之人,只有去找些道士方士充任。
朱秀正色道:“牙帥試想,一旦耶律德光病故,契丹各部為爭奪帝位,必定北撤,所以鎮州決戰,一定是虛張聲勢,此時舍下滄州趕去,反倒給了涿縣契丹兵可趁之機!到那時救援可就來不及了!”
柴榮眉頭緊皺:“依你之見,多長時間內有分曉?”
朱秀默算了下,篤定道:“兩月之內!”
“兩月。”柴榮深吸口氣,攥緊拳頭。
兩月以後,早已過了官家旨意規定的期限。
現在問題的關鍵,就看他敢不敢賭,賭耶律德光會病死,賭契丹人會撤軍,賭鎮州決戰打不起來!
“即日起,多派人手,打探趙州方向訊息,全力偵察涿縣契丹軍動向!務必做到每日一報,延誤懈怠者,斬!”
柴榮厲聲對張永德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