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良辰美景,那劍聖好好欣賞才是,”桃花眼中神情低迴婉轉,朱唇微啟,口氣卻是不留餘地,“阿澈就恕不奉陪了。”
折身的瞬間風起,卷著海腥味撲到臉上。她頓了一頓,攏了攏衣袍,回到到船艙,只留下百里風間一人眺望整片渺茫的海。
他苦笑一聲,清酒入喉。
哪裡有良辰美景?月光如此悽清,直勾勾而慘白地晃在漆黑海面之上,孤獨的礁石如同此刻無言的他。
這沉沉寂靜一晃,就是兩天兩夜。
百里風間是隨性之人,可動可靜,也修本就沉默寡言,倒是平日裡頗為聒噪的景澈竟然也悶聲看了兩日一塵不變的海。或窩在窗邊出神,或坐在甲板上吹風,一改常態,安靜地跟一個精緻的布偶娃娃似的。
即使船中偶有交談,也是百里風間與也修之間的幾句寒暄。景澈對任何人都不理不睬,百里風間索性不去碰這顆釘子,於是三人間的氣氛極其詭異。
幸好在第三日午時,船隻終於抵達了千之嶺入海口的港口。千之嶺已在臨滄帝國的邊境之外,到了此處,便可御劍前往迦凰山。
龍淵白劍在法訣催使下變大,長可與船比擬,寬可容三人並肩而立。也修在示意下率先站了上去,景澈才慢吞吞磨蹭過百里風間身側,爬到劍上,百里風間立於劍末,待都站穩之後,極其熟練地御起劍。
劍“嗖”的一聲衝入雲霄,穿梭在青天之中,掠過在森林之頂,時而左右搖晃,時而上下起伏。
也修定力極好,站如立松,面不改色。然而景澈卻是第一次體驗這騰雲駕霧的感覺,委實是胃中同翻江倒海,從劍尖一眼望下去,山川有同一卷巨畫,不知是誰的筆觸太生動,入海大川浩浩蕩蕩,溝壑起伏綠鬱蔥蔥,皆盡收眼底。景澈不覺有些腿發軟,臉色已然微有煞白。
卻只是倔著臉,輕咬嘴唇,依然把背挺得筆直。
所幸煎熬不出兩柱香時間,在景澈即將腿軟得站不穩之時,巨劍已經越過了整個連綿的千之嶺山脈,在盡頭穿透一道透明屏障,眼前出現了一座懸浮在半空中的巨大山峰。
日光之下,銀色山門古樸恢弘,聳立入雲,透著一股正氣凜然的威武。仙雲繚繞,仙木蔥鬱,隱約可見御劍之人于山峰之間穿梭,恍若是見到九重天宮的南天門,只讓人心生畏懼與崇敬。
景澈忍不住發出了一聲驚歎,就連也修這般不動聲色的人,此刻面上也有了震撼之意。
這便是當年臨滄帝國炮轟三天三夜也冒犯不得半分、名動四海八荒的迦凰山!
龍淵白劍穩穩地停在山門之前,百里風間一入此地,亦端了一股不容抗拒的威嚴,看不出半分醉酒頹靡之氣:“先隨我上墨塔。”
景澈走下劍,餘光瞟了一眼也修,一想到入了此地,他便會拜入他的門下,心中又泛起無限悽惶。凡體肉胎,經過如此一番身心折磨,憔悴不堪損,更是腳下虛浮,臉色極差。
一路徑直走去,突的也修停下身,微微側臉,依舊是面色冷如冰霜,音無起伏,文問澈道:“你身體不適?”
此前因為拜師一事對也修甚無好感,如今寥寥一句,卻長驅直入攻破她的防線,莫名令景澈心頭酸意翻湧。
這時百里風間亦聞聲回頭,看到景澈一臉的蒼白,劍眉不由一鎖,想起她有過暈船之狀,恐是方才雲裡雲外折騰又引起身體不適,不由慚愧起自己的粗心,只想著避免節外生枝早些趕到迦凰山,卻忘了她正同她置氣,有何難受也都是隱忍於心。
“胃中異樣?”百里風間伸過手欲為她推血過氣,卻被她避開。
她抿起一抹真誠而感激的笑,輕輕巧巧地對也修道:“只是胃中空空,人有些乏罷了。”
也修在船上兩日,已經對這對師徒的奇特相處模式見怪不怪了,為不引百里風間難堪便一言不發地轉過頭去。
百里風間的臉卻比世人想的要厚太多,難堪為何物他從不曉得。他強行拽過她的手,掐著她的虎口,一邊輸一股真氣與她,一邊滿不正經地斜起笑:“怎的,還怕為師趁機謀殺了親徒不成?”
為師,親徒。
這兩個詞聽得景澈抽不回手。一股熟悉的暖意從掌心傳來,趁虛而入,灌滿她整個寒冷的身軀。
少女微斂了眸,迦凰山上掠過的和風拂起她的長髮,身後是樹林婆娑的附和。她蒼白的臉上泛起一抹極淺的紅暈,像是落英飄入涓涓細流,像是硃砂劃過潔白宣紙,清澈地美不勝收。
百里風間哪裡瞧見這異樣,忖著應是無恙了,才放下她的手,又俯身對她囑咐道:“待會上了墨塔,不得無禮,可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