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有意思的年輕人。譚誠沒有說話。空氣就此凝固。
林一川渾身毛孔都收縮起來。他感覺到了危險與殺意。
人的直覺說不清道不明。甚至沒有緣由。但他就是感覺到了,這一刻,譚誠想殺他。
努力不讓自己露出絲毫破綻,不在譚誠面前流露怯意。但林一川知道,他已經在譚誠的注視中緊張得心撲通狂跳。
就在林一川差點繃不住的時侯,譚誠開口道:“沒有林家基業支撐。你不過只是個有經商天份的人才。天下人才何其之多,心甘情願做咱家的狗。咱家為何要用你?”
他一開口,緊繃的空氣慢慢鬆弛了。林一川似在思考如何回答,暗暗地調整著,直到他確信自己一開口不會讓譚誠看出破綻,這才回道:“不是每個人才的爹都是林家大老爺。”
譚誠哈哈大笑。
笑聲透過門簾傳了出去。站在院子裡的梁信鷗愕然。他下意識地抬頭看了看天。天並未放晴,雨下得更密。這樣的天氣,能讓督主展顏大笑,林一川當真是個人才。
內堂中,譚誠正笑看著林一川:“看來你真的給林二老爺留了個空殼子。”
林一川拂了拂衣袍,沉水緞的質感極好,毫無一絲褶子:“就算是空殼,那也是金子打的。”
林家的南北十六家商行,無數的店鋪田莊。也是一筆驚人的財富了。
譚誠笑問道:“為何還要裝出一副窮困潦倒的模樣?”
林一川老實回道:“樹大招風。沒有靠山,無疑是一個小孩抱著塊金磚,誰都能搶走。可不也沒瞞過督主?您若信了,也不會讓東廠的人一直盯著我。老實說,這三個月來,在下實在受夠了。有錢不能花的滋味,不如沒錢。”
費盡心思逃了。沒逃脫。所以轉回東廠衙門,認輸,投誠!
如果把林二老爺現在掌控的財富喻為一層空殼。那麼林一川手中的財富就令人咋舌了。皇帝不差餓兵。東廠也要養人養狗。譚誠當然需要錢。
似乎林一川所有的行為都合符常理。他沒有道理拒之門外。
“既然知道你身藏鉅富。進了東廠由不得你不吐出來。咱家不需要和你談條件。”
“錢是死的。有人會經營,才能錢生錢,利滾利。”林一川早料到了這種可能,左右看了看,拎起了茶壺走到了譚誠面前,穩穩地續著茶水,“好比這碗茶,總有飲盡的時侯。總要有人細心侍侯著往裡續水。”
他把茶壺輕輕擱在旁邊,端起了這盞茶,掀袍跪在了譚誠面前。
重新續入熱水的茶盞冒著熱汽。林一川的手穩穩舉著茶,不高不矮,正是譚誠伸手可拿的位置。
譚誠沒有言語,透過縹緲的水霧看著他。
他仿若才發現林一川有著極其俊秀的眉眼。想起京中女子對許玉堂和譚弈的評語。譚誠想到了俊美溫潤的年輕皇帝。似乎他看到了另一個能與肩的美男子。
這一沉思顯然時間過長。好在林一川習武,手中的茶盞仍然端得穩當。只是茶水漸漸地涼了。林一川的心也沉了下去。譚誠仍然不會接受他?
手中驀然一輕。譚誠取走了茶盞,淺啜了一口。
林一川沒有料到,竟有些發愣。他的反應消除了譚誠的些許疑心,眼裡的冷漠化開了:“怎麼還愣著?”
“一川叩見督主。”林一川深吸口氣,眼睛閉了閉再睜開,掌心貼地,以額觸地,行了認主的大禮。
“阿弈是咱家的義子。相當於你半個主子。此時咱家讓你跪他致歉,你可跪得?”譚誠老話重提。
林一川抬頭挺直了腰,依然倔強:“任他打罵,絕不還手。屬下……只跪督主!”
數息之後,譚誠爆發出今天的第三次大笑:“起來吧。”
林一川微鬆了口氣,算是過了最難的頭一關。
雨不知不覺停了。大風將堆積在京城上空的陰雲悉數吹散,天空有了幾分舒朗的模樣。
梁信鷗聽著裡面的笑聲,望著突變的天色,生出些許唏噓感嘆。自樸銀鷹死後,東廠十二飛鷹大檔頭就少了一位。看來,今天又湊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