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十歲起,林一川就被父親帶在身邊接觸林家的掌櫃與生意了。商人重利。父親常教導他說賺錢不是目的。如果用賺來的銀子讓家族與生活變得更好,更為重要。他從小就懂得如何花錢。
不同於堂弟林一鳴一擲萬金的玩蟲逗鳥,林一川的銀子花在收買人心,結交朋友,砸銀開路這些事上。
他盯著鼾聲依舊的謝勝看了又看。以林一川常年光顧江南纖巧閣這類奢侈製衣店的眼光,謝勝身上的藍布夾襖不會超過二兩銀。目力所見最值錢的是謝勝抱著的鐵槍。仔細一打量,林一川看出這杆槍的不同了。
這杆槍通體都用純鐵鍛就,長約七尺,至少重三四十斤。說明謝勝力氣很大。槍是馬戰時常用武器,難道謝勝出身軍中?
謝勝不重銀錢,難道重感情?
林一川快步離開,在國子監外轉了一圈,拿了行李直奔玄鶴院。
鼾聲仍然大開大合,籠罩在整座玄鶴院上空。
院中已有新進監生惱了,衝著丙十六號房大吼:“還要不要人休息了?”
林一川忍著笑,直接進了房間。揚手間,水囊裡的水灑了一半在謝勝臉上。
銅鈴般的鳳眼猛地睜開。林一川高聲叫了起來:“兄臺,兄臺醒醒!”
“下雨了?”謝勝早忘了被林一川弄醒過一回。他抹了把臉上的水,迷瞪著眼睛望著林一川,嘟囔道:“你盯著我做什麼?”
“兄臺,在下揚州林一川。今年新進監生。”林一川見弄醒了謝勝,愁容滿面地說道,“在下住的是兩人一間帶獨立浴室的天擎院。同屋的監生生性好武,硬要拉在下習武強身。在下卻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兄臺武藝過人,槍法精絕,不如和在下換了房間。兄臺也找到了志同道合之輩。你看如何?”
謝勝打了個呵欠:“不換!”
習武之人的義氣呢?林一川急了:“為什麼?天擎院地方寬敞,兄臺練完槍洗澡方便,比玄鶴院四人居無獨立浴室強太多了。我沒撒謊,和我同居一室的監生武藝特別好!聽說他還擅長槍法。”
“俺娘讓俺進國子監讀書,不讓俺和人比武。和你換了房間,俺會忍不住要和你同屋同窗切磋。”謝勝羨慕地看著林一川道,“有人肯指點林兄,跟著練練,身體強健,讀起書來也不會很累。這是好事。”
這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林一川挪了張小凳子坐到了謝勝床前:“謝兄。我給你五百兩銀子,咱倆換換行麼?”
“五百兩?!”謝勝的聲音大得像銅鑼。他眼中羨慕之意更濃。他從小到大,每個月才二兩銀子月錢,攢到十九歲,連五十兩私房都沒攢下。
還是銀子管用!林一川拿出了五百兩銀票誠懇地說道:“只要兄臺肯與在下換房間,這五百兩就是你的了。”
謝勝瞪了他一眼道:“不換!俺答應過俺娘,就一定會做到!”
這憨貨!油鹽不進哪!林一川眼珠轉動,一掌攸地拍向了謝勝。
謝勝本來坐在床上,躲閃不易。見手掌已拍到了身前,他直接一拳迎了過去。
拳頭夾帶著風聲,正擊中林一川的手掌,發出啪的一聲脆響。
林一川咦了聲,退後一步,以江湖禮抱拳見禮:“聽聞兄臺槍法精妙,在下想討教一二。”
“你騙我?還偷襲!小人!”謝勝怒了,從床上一躍而起,手中鐵槍往地上一頓,青石板地面裂開了。
“我贏了,你就和我換房間。敢嗎?”林一川使出了激將法。
謝勝想都沒想就道:“為何不敢?此處施展不開,找地方!”
看了眼窗外的樹林,林一川足尖輕點,從窗戶躍了出去:“來呀!”
謝勝提著槍就跟了出去。
兩人進了樹林,找了處空地正要比試,不遠處突然傳來了聲響。聲音微弱,聽不清叫喊些什麼,只喊了半截就沒聲了。
林一川和謝勝同時交換了個眼神,朝著那地方就奔了過去。
樹林深處一株高大的古槐橫枝上,一個人懸在半空,雙腿哆嗦的掙扎。
“蘇沐?!”謝勝睡歸睡,睡之前還記得同室的這名監生。他提起鐵槍用力擲了過去。
槍頭割斷了繩子,蘇沐摔了下來。林一川飛奔上前,正好接住了他,一看他的脖子,已被繩子勒出一條深深的紅痕。摸著蘇沐還有脈息,林一川鬆了口氣:“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