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間最後一次針炙過後,穆瀾跟著進了方太醫的房間,嘻皮笑臉地套話:“老大人,那位究竟是什麼來頭,您給指點一下?免得晚輩無意中得罪了。”
年輕的皇帝看似羸弱斯文,心思慎密。穆瀾進京不久,就懷疑起她的性別……如果是個兒子,他鼓勵穆瀾靠近皇帝。那是條捷徑。然而現在的穆瀾走上了一條佈滿陷阱與殺機的路,九死一生。
方太醫對杜之仙起了怨懟之心。叫穆瀾來找自己,難道他就不能替她做穩妥的安排?不對,杜之仙老謀深算,國子監裡定有什麼重要的東西,穆瀾不得不去。
如今只能讓她離皇帝遠一點。知道無涯是皇帝,穆瀾還願意離開嗎?她連國子監都敢去,還有什麼她不敢做的事呢?一念至此,方太醫推開了窗戶,撫須觀月:“今晚月色不錯啊。穆賢侄,不如與老夫手談一局?”
方太醫很明顯是偏著自己的,卻不肯透露無涯的身份。穆瀾仍不肯死心。
她的腦袋擺得像波浪鼓,一聽下棋就頭痛:“晚輩是隻臭棋簍子,還是睡覺去吧,免得壞了老大人的興致。明天無涯公子的病也好得差不多了,晚輩也該告辭了。”
“也好。”
先前方太醫很是積極地勸她接近無涯。穆瀾試探了一句,這老頭居然改主意了。她想起了把脈一事。方太醫意味深長的目光從她胸口掃過。這也是隻老狐狸啊。老頭兒看人的確準,方太醫果然肯替自己隱瞞。這算不算進京城後的一大收穫?找到一個同盟,穆瀾很是開心。
瞧見她驚喜的笑容,方太醫怎麼也忍不住了:“賢侄切不可得意忘形。”
前面都不是重點,重點是忘形二字。
穆瀾聽著有些警醒。進京沒多久,和無涯接觸也不多。他就能起疑心。將來進了國子監,豈不是步步踩著刀尖過日子?她乾笑道:“晚輩歸心似箭,不如現在就去告辭。明兒早起就走。”
聽得進勸告就好。方太醫撫著頜下鬍鬚老懷大慰:“甚好。”
一個許玉堂,一個譚弈能將京城小娘子們迷得當街掐架。換做無涯拋頭露面,京城的世家千金,豪門閨秀還不知道會如何痴迷。穆瀾覺得,無涯連公主也娶得。
而她,不僅要繼續裝臭男人。還是個走江湖玩雜耍的出身。難怪方太醫瞧出性別後,就盼著自己離無涯遠一點。
還好現在做男人打扮。換成女子,春來那小子還不從門縫裡將她瞧扁了?穆瀾臉上掛著笑,心裡越發不是滋味兒。
她打定了主意,走到正房外就不再進去了,和在門口守衛的秦剛打了聲招呼,衝裡面拱手道:“在下離家甚久,家中母親尚望門守侯。無涯公子日漸康復,在下這就告辭。明天一早就不來辭行打擾公子休息了。”
聲音從門外傳來。她為什麼不進來呢?無涯有種想掀起門簾再瞧瞧穆瀾的衝動。那絲不捨纏繞在心間。以後,那個穿著獅子戲服,神采飛揚去奪頭彩的少年只存在記憶中了。拉著他跳牆跳窗不客氣用豌豆黃堵他嘴的少年,再不會在他面前放肆。她和林一川打鬧嬉戲,那種肆意的快活永遠都不會屬於自己。想著讓人心生嫉妒。
然而不捨也要舍。他是皇帝,他絕不能對這個少年再起半點綺思。人生如若初相見。如果重新與穆瀾認識,無涯想,他絕不會刻意接近穆瀾。
她的笑容太勾魂。
無涯盯著那枰棋語氣淡然:“既如此,我便不送了。春來,贈穆公子診金千兩。”
“這……太多了。”穆瀾嚇了一跳。御醫出診,能收五十兩診金是行價。無涯居然給一千兩。銀子多得沒地方花了?
無涯就等著這句話呢,冷而高傲地說道:“那碗藥湯來得及時。我的健康豈值區區千兩。”
只差沒明說我身份高貴,傷根毫毛都是了不得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