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怪談一開始來看,這條街道上的街坊鄰居應當維持著正常人的一面才對。
不論內裡是惡是善,起碼接觸當中,他們的生活軌跡和外界的人一樣,該吃吃該打盹打盹,該賣東西就賣東西,還會和客人砍價或是因為被嫌棄貨物而惱怒。
可打更人的出現卻打破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表象,一個喉管斷裂的老者每天都從長街經過,這些店家難道真就不怕?
不管他們怕不怕,反正謝淵表現出了實打實的畏懼神色。
“剛才那個……是、是鬼,對吧?”青年手裡還拿著一片瓷器碎片,隨著他的顫抖,瓷器尖銳的邊緣在他指腹上深深劃過,好險就要流血。
程小姐見到他這個樣子,並不覺得哪裡不對,而是有種“他果然被嚇到了”的心態。
身著旗袍的女人嘆了口氣,把瓷片從謝淵手裡拿走,免得他受傷,然後才輕聲解釋:“那是什麼我也不知道,反正自打我到這裡以來,那老人家每天都會出現一次。”
“剛開始我自然也是害怕的,但那老人家雖說每天都來,卻從沒傷過待在店裡的人,只要在他來的時候別傻乎乎的站在街上,就不會有事。”
“至於他是人是鬼……哈哈,這也是顯而易見的吧,既然來了望岸鎮,這點程度就別大驚小怪了,不然的話這兩天可能會成為你一生的陰影。”
“這是什麼意思?”謝淵立刻望向店門口,“大驚小怪?你是說除了剛才的那個,還會有別的鬼出現嗎?”
“噓。”程小姐伸出一根芊芊玉指,豎在唇前,“有些東西不要說出來,本來沒有的事,說多了也就有了。”
話雖如此,但她的表情分明就是在說“你猜對了”。
“也不必這麼驚慌,這些東西只有晚上會來,只要不睡著,就有辦法避開它們。”程小姐笑了,“這樣一來,你應該知曉,為何大家都要在晚上工作了吧。”
謝淵表面上沒有多少回應,心裡卻不由得認同了程小姐的話。
知道了。
不能睡覺才有辦法避開鬼祟,所以,長街上的街坊並不是喜歡晚上出沒,而是因為有鬼祟的存在,不敢放任自己睡覺。
他在程小姐的注視下慘白著一張文質彬彬的臉,似乎猶豫了很久,然後才說:“我……有什麼需要注意的嗎。”
“那要注意的可就多了。”
程小姐見他已經冷靜下來,便轉身重新坐到一旁的椅子上,舒舒服服的靠在哪裡:“若是你遇見他們,也是你運氣不好,我便只能提醒你一些常見的……首先,午夜將臨之後,朝陽升起之前,不要出門太久,否則容易看到不該看的。”
“其次,若是走在路上聽見有人喊你,不要答應,那或許是小鬼在喊魂呢。”
“長街上沒有壽衣店,如果你工作完了出去閒逛時遇到了,就儘量離遠點。”
她一邊說一邊露出了回憶和思索的神色,想來這些規則都是程小姐自己收集起來的。
“還有很多需要注意的東西,我這裡知道的也不全,或許你可以和其他鄰居聊一聊。”她說著,最終將目光投向店內供奉著的佛龕上。
“最後一條,也是必須遵守的一條,一旦已經被那些東西纏上,危險萬分,不要猶豫,立刻進入最近的店鋪,拜一拜白爺。”
“只有白爺能救你,能救我們,得救的第二天,記得給白爺上柱最好的香。”
“我記住了。”謝淵也隨著程小姐的時間看向白無常的雕像,到了這時,這場怪談的表層世界觀似乎已經明顯了起來。
這的確是一個鬼祟橫行的場景,街坊們和鬼鬼怪不是同一個陣營,而且也會受到鬼怪的攻擊。
被供奉的神明就像一個需要代價的無敵點,給街坊提供庇護,以一己之力守護著這條長街。
大概就是這樣。
謝淵沒花幾秒就理清了其中的關聯,但他很清楚,事實一定不會這麼簡單,四級怪談同樣有真實流程,只要真實流程沒有開啟,那麼他們這些參與者所經歷的一切,就都有可能隨時被推翻。
而且林與卿跟他說過了,越是開頭平緩的怪談越是恐怖。
最初的穩定和安全,都只是在為後面的死亡劇情鋪墊罷了——而從怪談開始到現在,實在是平緩過了頭。
除了一個打更老人,謝淵竟然完全沒有看見過其他鬼怪,也沒有遇到危險。
他表演了一下什麼叫做進步青年的承受能力和心理素質,在短暫的驚慌之後,他很快露出堅定的神色,告訴程小姐即使是這樣,他也會安安心心地幫助程小姐工作兩天。
程小姐自然是很高興,一連誇了他好幾句,然後便在椅子上疲憊地打盹。
當然,她並沒有睡著,只是在那裡休息,也不知她平時都幹些什麼,讓自己顯得這麼的勞累。
謝淵用軟布片擦拭著手裡已經清理乾淨的一塊碎瓷片,眯著眼睛感受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