鑑於大雨連日且塾師抱恙,徒弟們已經三天沒有去上私塾,故而這日天一大亮,江聞就將徒弟們統統叫了起來,來到雷府的偏廳裡訓話。
趁著起床氣,江聞索性自己扮演這個角色,端坐在偏廳的紫檀梳背椅上,準備要看看徒弟們這幾日用功與否。
“文定……”
他先看了洪文定一眼隨口點出對方的名字,可隨即就想到這孩子,似乎起得比自己還要早些,天矇矇亮就到屋外練功了,連忙閉上嘴看向了旁邊的小石頭。
“小石頭……”
小石頭倒是吃得飽睡得香,正是被自己從床鋪裡揪起來的,可江聞轉念一想,自己近來封劍閉關不宜動手,真把小石頭叫出來也不方便指點外功,頓時又猶豫了一下,嘴邊的話也換了個模樣。
“……你們兩個,到邊上去背一百遍千字文。”
武的不行就來文的,多大點事。
面色從容的洪文安帶著一臉懵逼的小石頭,並排走到邊上面對著花牆放聲背誦課文,朗朗讀書聲瞬間響起。被驟然驚醒的雷老虎推開窗剛想罵人,定睛一看卻欣慰地退了回去,儼然想起了廣西求學的兒子。
隔窗的小花園在風雨中飽受摧殘,雨水匯成簾幕滴滴答答敲擊著青石臺階,幸災樂禍的傅凝蝶偷偷扭頭看著窗外偷樂,立馬就被江聞發現了。
“凝蝶,你到前面來一下。”
江聞目光一凝,瞬間鎖定目標把小徒弟叫到跟前,“最近有沒有好好練功呀?老實跟師父說。”
見傅凝蝶支支吾吾的樣子,江聞也不含糊,隨性抓住她的胳膊一道同根同源的九陽神功內力打了過去,順著她的脈搏探查起來,眉頭也慢慢皺了起來。
“嗯?你這也算用功?”
傅凝蝶抬起小腦袋看了一眼江聞,發現他的表情既不算輕鬆也不算嚴肅,便小心翼翼地辯解道:“怎麼不算呢……”
這話把江聞都給噎了一下,轉頭閉上眼學著古板的教書先生,神情複雜地垂下了眼簾。
其實從剛才他探查到的內力深厚程度來看,傅凝蝶倒也不像是偷懶耍滑的樣子。
她畢竟是六歲就能通背蒙學教材的小神童,苦讀死記本就是磨練心性的事情,故而她心性雖然頑劣卻不憊懶,此時練起枯燥乏味的內功反而事半功倍,兩三個月下來進境喜人。
可問題在於,傅凝蝶練的是九陽神功啊。
這門功夫神妙非凡,入門之後內力自生,能與萬物融為一體,隨之行走坐臥都在運轉,越到後期內力激增速度越快,幾至於無窮無盡,普通拳腳也能生出莫大的威力。
就和明尊教裡流傳的聖火功一樣,這門功夫好就好在只要用對方法就入門極快,否則以紅蓮聖母這般,在骨骼筋脈盡數定型、錯過黃金年齡才開始修煉的情況,絕不可能在十年內達到當世一流高手的水平。
而如今就連幾名六丁神女,也全都到了三陽境界,能在內功一道穩穩壓制住尋常武者。
傅凝蝶打一開始,就有自己九陽合一的精純真氣為引子,一經修煉就是高屋建瓴、少走許多彎路,境界上提升得快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唯獨欠缺的不過是日積月累的沉澱,拓寬氣海丹田罷了。
因此按江聞的測算,就算傅凝蝶以自行運轉、掛機修煉的進度,如今也應該能達到三陽、四陽之間程度,旬月之內有望衝擊五陽的境界才對,怎麼傅凝蝶在沒有偷懶的情況下,進度也沒比純掛機快到哪裡去……
江聞有些疑慮,心想莫不是生活太過安逸,缺少讓她突破的契機?是不是應該讓這女娃去過點苦日子?
授徒講究因材施教,洪文定和小石頭的學習路線既定,只要按步就班就行,因為他們和每日備受關注的傅凝蝶相比,不免顯得江聞有些厚此薄彼。
但傅凝蝶和袁紫衣是一類人,心眼向來比尋常人要多些,君不見五枚師太辛辛苦苦要讓她專心內功,她卻東拼西湊了一身雜牌功夫,不知道會不會把自己的尼姑師父給氣死。
因而在江聞的教學計劃中,讓傅凝蝶達到五陽境界是很重要的一環,這樣即便她以後也雜七雜八地亂學,依舊不至於影響到武功根基。
所謂五陽,就是五臟陽氣,即心陽、肺陽、脾陽、肝陽、腎陽,按《素問·湯液醪醴論》中的說法“開鬼門,潔淨府,精以時服,五陽已布,疏滌五臟”,一旦能齊內府五陽,就能起到溫煦全身,寒冬臘月也不覺凍餒,並具有抵抗、制約陰邪入侵危害的作用。
《九陽真經》原書有四卷,前兩卷淺顯易懂,盡數領悟大概就到五陽境界,而張無忌在山谷中修煉《九陽神功》時,也約莫是在修煉完第二卷一小半的階段,就徹底壓制祛除了玄冥神掌的陰毒內力,治好體內多年的頑疾。
“接下去要好好練習知道了嗎,等到五陽流佈體內,你的免疫力就會大大提高,今後尋常風寒病毒都傷不到你了。”
說罷江聞低下頭,又打了一道九陽真氣進她體內,補充她這些日子的損耗部分,估摸著足夠她消化到內力激發五陽,自成一氣的地步了。
對著傅凝蝶一番耳提面命後,江聞看了一眼屋外的傾盆大雨感嘆道,“在這鬼天氣裡若呆太久,好好的人都會被溼氣沾染病了。”
連日來的大雨奈何不了雷老虎這樣的富商,動搖不了青磚黛瓦的西關大屋,卻對廣州內外那些荒涼破敗的夯土建築形成了巨大的威脅,不時就有民房因浸水坍塌的訊息傳來,關帝廟外那些連綿不絕的乞丐窩棚更是難以倖免,這些天乞丐們紛紛流散哀嚎,早已不復往日的“盛況”,卻怕只會造就日後,更加觸目驚心的“空前盛況”。
袁紫衣這次倒是格外熱心,攛掇著駱霜兒兩人去花錢賑災,各自從家裡大把大把地拿錢,安置這些無處可去的城市流民,反正雷老虎近來大發橫財不覺得心疼,駱老爺子也最寵女兒從不過問對錯。
但問題要看清表裡,造成這種局面的主要原因除了連日大雨,還有平南王府出乎意料的封城指令,一連三天都沒有人能出城逃災,救濟物資也運不進來,問題自然聚積得越來越嚴峻。
“師父,你是不是在擔心紫衣姐姐呀?”傅凝蝶居然一開口就猜出了江聞的想法。
“你怎麼知道?”江聞詫異地問道。
傅凝蝶很是自信地回答:“我見師父你叫醒我們之後,又去敲紫衣姐姐的門,肯定有事情想找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