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世子轉動了一下眼珠,往常伶俐的思緒卻遲鈍非常,良久才想通這個簡單的問題。
南唐李氏攻滅閩國之後,據說曾派健卒前去拆毀九仙山上的胞皇宮,宮中的胞皇尊更是被南唐刀砍火焚,以數百人的性命為代價,鑿沉樓船陪葬,才將胞皇尊永遠沉入閩江的深處。
福威鏢局裡相貌醜陋的賬房先生,早就將《胞皇宮龍啟碑》的碑拓獻上。耿繼茂派人挖遍三山兩塔而不獲的胞皇宮線索,實則早就被他掌握在了手裡。
他猜到南唐李氏分明是做了一場大戲,騙過了所有人!
他知道,胞皇宮之所以建在九仙山頂,不是因為閩惠宗衷情那裡,而是因為胞皇尊只在那裡!
“愚蠢……”
年輕世子面露不屑,不知輕重的人比比皆是,而清廷派出的這個達素更是堪稱其中翹楚。
達素之所以能獨領一軍南下平叛,除了XHQ的身份外,便是因為他不知變通的鷹犬之性,早已被愛新覺羅家那套熬鷹之法訓練得腦袋空空。
當年在清宮的遭遇還歷歷在目,年輕世子始終不甘心輸在這些鷹犬爪牙的面前,哪怕是隻是一步也不行!
“何止是愚蠢,簡直是愚蠢!”
福威鏢局的人笑得很輕佻,以至於年輕世子隱隱覺得受到了某種冒犯。
“達素派人縋入水中無果,遂命人開挖淤泥,試圖吊起古廟。沒多久就在泥裡掘到了一尊猙獰可怖的鑄鐵鎮河獸,傾塌下來又砸死三人,場面一時難以失控,靠親軍竭力彈壓才沒有炸營,灰溜溜地縮回了岸邊。”
來人分享的訊息讓他渾身舒暢,此時只有別人遭遇的痛苦,才能讓他感同身受地露出一絲微笑——而別人志得意滿的笑容對他來說,就是世間最剜心蝕骨的毒藥。
西晉築城時挖出的海眼,本身就是一處深不可測的所在,南唐李氏宣稱胞皇尊已經被樓船載著沉入閩江深處,實則只為了瞞天過海,真正的胞皇尊極可能就藏在那座古廟裡,被無可奈何的南唐國主投入海眼,永無現世之期。
這手法極為隱秘,後人若非有十成的把握,絕不會耗費民力開挖湖底,故而避免了許許多多的後患。
只是年輕的世子依舊想不通,胞皇尊究竟是什麼可怕的存在,才會讓攜勝軍之威的國主忌憚如斯,更讓李璟當真認為號稱求無不應的胞皇尊“神力”,只對閩國王氏有效,繼而不計代價地要將其驅逐鎮壓!
“他們不過徒勞!”
年輕世子忽然笑得很猖狂,咬牙切齒的樣子不知是因為疼痛亦或快意,“這座古廟若是輕易就能現世,我們耿家也就不用如此費心了……”
說到這兒,世子的臉上忽然被燭火照過,剛說出的話化為了插在心間的尖刀,又像是剛剛從快慰美夢中驚醒的可憐蟲。此時面前這名殘酒因為熱血而褪去的醉漢,又只剩下了一身的痛楚,和始終無法麻痺澆滅的殘怨。
他哪還有什麼耿家?
江聞蹲下身去,把燈盞擺在了耿精忠面前,露出了一個古怪的表情。
“世子這招假痴不癲頗為高明,不愧是避禍躲災的妙計,當年龐涓之事是也。若非時運不濟,形勢大於人,世子說不得就能蟄龍飛天。”
許久未見亮光的耿精忠眯著眼,打量多時才看清江聞的臉。
“你是……林家的門客?”
耿精忠用手掌遮擋著亮光,桀驁不馴地坐著斜睨江聞,“我在酒宴上見過你,長青子私晤時說你必然武功不弱。”
然後他才自嘲似地笑了笑,“可惜酒宴後物是人非了,如今你當不成林家門客,我也不再是耿家世子了。”
江聞謙虛地說道:“長青子掌門過獎了。世子,我奉總鏢頭之命來救你出去,順道想問下二酉齋的黃先生和你說過什麼。”
年輕的世子微微一笑,語帶諷刺地說道。
“林總鏢頭百忙之中還能想起我,本世子可真是感激不盡啊。”
而江聞只當沒聽見對方的嘲諷,目光灼灼地看著他,威脅交換的意思已經溢於言表,耿精忠只有將訊息拿來交換,他才會如約將他救出去。
耿精忠面色陰沉地沉默了良久,才緩緩說出江聞想知道的內容。
福威鏢局的賬房先生曾告訴他,南北朝時有練氣士王霸曾居於福州九仙山上。
他見山上有兩棵皂莢樹,長得枝繁葉茂,心中甚為喜歡,便在樹下築了一座土壇,作為朝夕禮敬修煉所在。後來,王霸煉丹成功身化清風而去,對人說道:“我的後世子孫,當有在此地為王者。”
更自作術讖,埋藏於地下。其一寫道:
樹枯不用伐,壇壞不須結。
不滿一千年,自有系孫列。
言語中自帶說不盡的灑脫不羈、與世無爭,這座法壇也伴隨著近千年的物是人非、滄海桑田,終於被唐時的爛柯道士徐景玄在挖土修道觀時挖出,隨即重現人間。
而第二首術讖寫的東西則更加離奇,似乎一舉道盡了千年後的成敗興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