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生耳根泛紅,低聲道:“我、我只是隨便看看......”
老闆娘拿起其中一枚髮簪:“公子瞧瞧這枚髮簪,看上去青澀淡雅,與公子的心上人一定很是相配,喏,還有這枚......”
北奚望著那枚髮簪出神,似是想到了什麼。不出片刻便迅速收回目光,繼續朝林宅的方向踱去。
尚未行出十步,耳邊又傳來一個稚子的聲音:“爹爹,你看那個,我要吃那個嘛!”
北奚順著稚子指的方向看去,正是那家枇杷酥小鋪。婆婆已經蒸出了新的一屜,正隔著布小心翼翼地端出。
稚子身後的大伯笑道:“好嘞,爹爹這就去給娃兒買!”
稚子忽又扯住了大伯,指向另一個方向:“爹爹,我要先吃那個,我要先吃肉包子!還有那個......”
兩人的聲音漸遠,融入在了熙熙攘攘的形色人群中。
酒香溼暖,人間煙火。
北奚有一瞬出神。本出生與北氏,但北氏一家之於北奚,似乎一直都是一種不遠不近的存在,溫存之下總覺有所隱瞞。
......
宅院內,夜色漸濃,墨空已深。
剛入春這幾日正是乍暖還寒時節,稍綠的梧桐葉伴著晚風捲來陣陣涼意。林川從屋內拿了暖爐和一件外袍徐徐走向北奚。
北奚見林川行來,笑吟吟地上前披上外衣,接過暖爐:“你可真是心細,以後做了文官,定是光憑咬文嚼字便能讓那些老朽措手不及。”
林川淡淡一笑,“不敢當。我若是為官,便只願社稷安,黎民寧。哪有時間去咬文嚼字整日只知彈劾之道呢......”
“我們約好,以後你做文官,我成武將,便一起鋤奸扶弱,共濟蒼生。”
看著北奚難得正色,林川抿緊薄唇,入鬢劍眉在月光灑下的滿院清輝裡顯得愈發清冷。
片刻後,皎月下一雙薄唇輕啟:“嗯,一言為定。”
北奚的眸子清晰純澈,叫人覺察不出一絲猶豫。他很晚才進林家,林川卻不曾對他有任何見外,自己從小愛吃的荷花酥,每次家裡買回來他都不忘拿一些給北奚。在北奚眼裡,林川的氣息正如這荷花酥,芬芳而淡雅,不需任何粉飾,就能沁人心脾。
院落裡燈影明滅,殘花沾溼。兩人靠在門簷上吹著微涼的晚風,裹了裹袍裳,眸色落在了那輪白玉盤上。
林家請的教書先生呂寅卿在屋子後側的轉角處聽到了他們的對話。林川和北奚都已經各自回房,呂寅卿卻仍靠著轉角處,略顯混濁的雙目緊緊地盯著那輪皎月,似是在詰問。
呂寅卿闔上眼,往事如雲煙一般拂過眉眼。他也曾其他孩童一樣肆無忌憚地歡笑打鬧。但一夜之間,這一切都被改變了。那夜之後的每一日都如一把尖刀,在他的的心口劃開一道又一道,似要把血放的一滴不剩才肯罷休。
雖每日都躲不過羞辱打罵,長期穿不暖落下一身畏寒的病,卻也有一個哥哥相伴。少年寅卿便想,只要哥哥在身邊一天,自己便要好好活在這世上一天。只要這世上還有一個人疼自己,便絕不會絕望崩潰。
但這場鏡花水月,終究一碰即碎。
成者王,敗者寇。途中的經歷種種,溫存陣陣,總有一天會化作虛無。
就如那蠟燭的火花,燃燒過後便只剩餘燼。沒有人會憶起,餘燼也曾有溫度,也曾溫暖凜風,點亮寒夜。而燃盡過後,便再無人提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