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關。
北翼城已經在手,山海關與薊鎮長城之間的聯絡已經截斷,而且關內外的道路已經打通,唯一能威脅調派兵馬的也就是東羅城頭的那幾門紅夷大炮了,在利用了幾個晚上調集兵馬之後,下一次進攻便是全面鋪開,從北向南,全面進攻東西排列的東羅城、關城和西羅城,不僅想要把山海關一股而下,連退路也是要封死的。
這幾日,高第可謂度日如年,原本已經準備投降的他,在祖大壽傳來清國援軍馬上到達的訊息之後,再次猶豫了起來,在高第的心中,仍然放不下山海關總兵和麾下幾萬兵馬帶來的權勢和地位,在他的認知中,東虜外加關寧鐵騎,總能打的過北府了吧。
窗外的炮聲隆隆,那是關城的炮手正在用紅夷大炮轟擊渡河的北府軍團,山海關賴以生存的除了靡費無數外加數百年建立的城防設施,便是把關城、東西羅城夾在中間的東石河與西石河,處於交匯處夾角的山海關城,光是做到圍城就是不簡單的,若沒有這般地利優勢,山海關如何敢自稱天下第一關呢?
而在山海關南面的寧海城,戰鬥持續不斷,北府軍團已經強渡石河,石河的下游距離寧海城太遠,城頭的火炮難以封鎖,過了石河之後,北府軍團在寧海的西北和正西兩面立下營寨,而祖大壽也命令大軍出城,挖溝築壕,修築了縱深超過半里的工事,用以屏護城牆,高第看了之後,發現極為有效,北府軍那攻城臼炮雖然威力巨大,但射程仍然是個問題,也就有樣學樣,麾下精卒和鄉勇頂在了城外,同樣築寨,壕溝、拒馬、土牆,縱深達到一里,自此北府軍的臼炮再也沒有轟擊到城牆,但是卻日夜遭受那種用火銃拋射的震天雷的轟擊工事,損折慘重。
仗打到這個時候,隱隱有陷入僵持的兆頭,徐麻子一面命令馬一鳴加快在寧海城的佈置,一面派遣將領前去逼降一片石等長城上的關隘,原本對山海關一戰並不急迫的孫伯綸在接到關寧軍降清,吳三桂受封平西王的訊息之後,力主快速進軍,並且把京畿左近最後一支機動部隊調集給了徐麻子。
孫伯綸不在乎吳祖兩家,關鍵是你遼西走廊的遼民,那數十萬遼民一旦進入清國境內,東虜的實力自然會躍升,這絕不利於日後與東虜對峙、消耗的戰略,而在快速突破山海關,擋住被裹挾的遼民事關大局。
帥帳之中,徐麻子親自向孫伯綸介紹山海關的局勢。
“在我們大軍攻破北翼城之後,一片石關的邊軍已經投降,我軍可以繞行一片石關,出其不意的直達遼西走廊腹地,而破山海關的關鍵還在於勸降高第。”徐麻子如是說道。
說著,他在沙盤上圍繞著關城和東西羅城圈了半圈,說:“高第把主力調到了城外,背靠城牆,列陣於河邊,阻擋我軍渡河,若是強渡硬攻,不僅傷亡巨大,而且遷延時日,若高第死守,末將估計,得需要半個月才可破關,那樣,就太慢了。”
孫伯綸微微點頭,徐麻子是他麾下宿將,于軍略方面自然是有見解的,他問:“你準備如何做?”
徐麻子道:“軍情緊急,末將準備親率一個騎營和三個機動步營,繞行一片石關,順六州河下,渡河之後,固守於小團山堡一帶的交通要道,可保寧遠以西之民不被裹挾,此地遼民多為關寧軍親屬,一旦得手,北府可佔得先機,而山海關城則重點勸降高第,末將以為,還是要殺雞儆猴,讓馬一鳴以火箭攻擊寧海城,火燒城池,高第必無死守之心,待關城一破,大軍東進,與末將偏師匯合,遼西半壁在手,局面也算是開啟了一半。”
孫伯綸雙手支頜,神色凝重的問道:“老徐,你可知道孤軍深入乃是兵家大忌,如今你為大軍主帥如何孤身犯險?”
徐麻子哈哈一笑,說:“北府軍團是殿下一手所創,有殿下坐鎮,士氣更旺,再者,孤軍深入敵後,固守待援,此戰兇險,若餘彥在,自然信得過,餘彥卻是新傷未愈,不死軍也是已經殘破,全軍上下,末將又能信得過誰呢?”
孫伯綸知道徐麻子說的事實,也不再堅持,他看著沙盤許久,許久之後說道:“既然如此,本王便允了你,十天內,我會親率大軍趕到小團山堡的。”
徐麻子哈哈一笑:“不過十天爾,殿下放心便是。”
說罷,徐麻子離開了大帳,孫伯綸看著帳中躍動的燭火,沉默許久,忽然自語說:“吳三桂啊,吳三桂,你終究還是降了東虜。”
高第正在西羅城安排防務,把從關寧軍那裡要來了兩門紅夷大炮佈設在西羅城的兩角,支援城外的軍卒,正此時,正西面的石河灘上傳來了一陣騷亂,高第遠遠眺望,發現幾個北府的騎兵正在石河邊上持旗馳騁,正在大喊什麼,高第還在疑惑,不多時城外的一個千總跑上了城牆,說:“總兵大人,京城的天使到了。”
“天使?什麼天使?”高第詫異出聲,打了這麼久,不管是談是打都是北府的人出面,怎麼朝廷這個時候出面了?
那千總不知道高第緣何為如此問,想了想,說:“就是太監啊,拿了聖旨來,要總兵大人接旨。”
“荒唐!”一旁的祖寬忽然冷笑出聲,說:“高大人,如今孫賊竊據京師,挾持太上皇,他想寫什麼還不就寫什麼,高大人千萬不要上當,孫賊的偽詔接不得啊,不如騙進城內,斬了那幾個太監,以示抵抗之心?”
高第看了一眼祖寬,發現有些不對勁,這個傢伙是祖大壽的心腹,派過來就是監視自己的,如今關寧軍也要仰仗自己,所以一直以來祖寬都是禮敬有加,沒有任何囂張的意思,遇事也多退讓,怎麼今日這般主動?
“讓天使進城吧。”高第淡淡的說道。
“總兵大人,你這是何意,莫非是降了孫賊?”祖寬滿臉警惕,問道。
高第呵呵一笑,舒展了一下身子,整理著袍服,說:“祖將軍,便如你剛才所說哦,那是孫伯綸挾持太上皇下的偽詔,即是太上皇的詔書,你我身為大明臣子,豈能不接?說到底,太上皇還是天子的父皇,是咱大明臣子的太上皇。”
見祖寬仍舊要說話,高第冷冷一笑,正色問道:“難道說,此時你我已經不是大明的臣子了?”
祖寬自然知道關寧軍已經投降的事,此時瞞著高第便是想借著他麾下兵馬多拖延幾日,連忙說:“當然.......當然是!”
高第道:“既如此,便一道下跪接旨吧。”
不多時,高第的家丁護從著傳旨太監進了城門上的箭樓,那太監不過二十餘歲的年紀,臉色蒼白,長的倒是俊美,華麗的服飾甚是得體,舉手投足之間自有一種孤傲在身,顯然是自幼在內宮長大的太監,再加上其面白無鬚,喉部平坦,定然不是普通人假扮的。
高第已經擺開了香案,那太監道:“大明山海關總兵高第,接旨!”
“臣接旨!”
高第一個跪下,周圍的將佐和家丁紛紛下跪,祖寬也隨大眾跪下,那太監尖細的嗓音在箭樓之中迴盪,高第細細聽著,祖寬的手則摸向了懷中的短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