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騎兵都是流賊中殺慣了人的積年老賊,最是兇狠毒辣,冷酷的臉上有著一雙冰冷殘忍的雙眼,流賊的攻擊全無章法,有些頂著銃子和箭矢爬上大車,有些則解下馬上的大斧劈斬車輛,而有些陰狠的,蹲在地上,透過車輛之間的縫隙,用長矛刺殺著。
壁壘後的明軍驟然遭到攻擊,一時之間有些慌亂,特別是那些敢死隊和丁壯,竟然有一鬨而散的趨勢,齊峰經驗豐富,並未彈壓,而是直接派遣作為預備隊的衛所步隊上前,以可戰之兵頂在前方,很快便止住崩潰之勢,再用家丁攔住潰兵,當場斬殺十數人,餘者才有死戰之心,重新回到了大車之後。
然而,原本穩住的局勢很快就瀕臨險境,流賊試探性攻擊了幾次之後,也找到了破陣辦法,他們集中數十馬匹,直接用抓鉤、套索與大車相連,全力拉扯,很快防線就被拉扯出一個寬達二十步的缺口,流賊之中發出一陣歡呼,近百人手持刀矛衝進了缺口,這是最後一條防線,只要衝進並且擴大缺口,流賊騎兵就能透陣而出。
齊峰親率百餘衛所士兵趕到缺口,這裡瞬間變成了主戰場,流賊中剽悍之賊亦靠了過來,缺口當中,無數人拼命揮舞著自己的臂膀,奮力砍殺著,長刀、大斧、長矛相互碰撞著,到處金鐵交鳴,時而有人被擊中,發出一聲聲慘呼。
硝煙與塵土激揚翻飛,卻也遮掩不住奪走生命的罪惡。
流賊奮勇進攻,官兵死戰不退,鮮血很快浸染了這片土地,讓地面又溼又滑,當缺口處的衛所兵損失殆盡的時候,防線又變的岌岌可危,齊峰臉色陰沉,不顧滿身傷痕,跑到徐白雲身邊,跪在地上:“大人,讓我帶家丁營衝過去吧,賊軍悍勇,若再打下去,我軍怕是要支撐不住了。”
徐白雲臉色陰晴不定,身邊這三百家丁是他手中唯一的預備隊了,若是賊人再開啟一個缺口,左翼危矣,徐白雲深吸一口氣,咬牙說道:“家丁營不可輕動,用一窩蜂吧!”
這話一出,齊峰臉色大變,徐白雲說的一窩蜂是一種以火藥為推進動力的火箭,這種火箭有著不俗的威力,特別是其發射時產生的巨大氣勢足以壓倒戰場一切聲音,然而其缺點像優點一樣明顯,那就是隻能瞄準大概的方向,對某塊地方進行覆蓋性射擊,準確度極差。
一窩蜂的製造需要水平極高的火藥和手工藝,而且造價極為高昂,又是一次性的,便是身為綏德衛守備,徐白雲手中存貨也不多。
而徐白雲此時下令使用火箭,瞄準的自然是缺口處,而火箭是敵我不分的。
隨著徐白雲將令下達,躲在防線一側計程車兵推著七八輛小車到了缺口處,直接把小推車上的木箱子對準缺口,點燃了引信。
嗖嗖嗖!
一窩蜂被齊齊點燃,無數的火箭劃破空氣發出了尖銳的嘯音,彷彿無數惡鬼在嘶叫,竹管中的火藥氣體飛快燃燒噴射出的巨大能量讓箭矢飛出近百步的距離,然後像暴風驟雨一樣落下。
當場便有數十人被射成刺蝟一般,雖然操控一窩蜂計程車兵有意向外瞄準了一些,仍然殺傷己方許多,落下的箭矢並不是最重要的,這忽如其來的攻擊讓原本混亂的缺口更是一片狼藉,不少火箭落在缺口後面流賊馬隊中,那些戰馬被火藥氣體和轟鳴聲嚇的瘋狂起來,狂亂的跳躍踩踏,堅硬的馬蹄鐵配合強有力的馬蹄,造成的後果是毀滅性的,許多流賊直接被踩成肉泥,而馬上流賊也被甩飛出去,再落在地上時,也是筋折骨裂。
一片混亂之後,缺口處的人,無論流賊還是官軍,都是四散而逃,剛才還廝殺的戰場很快變的安靜下來。
地上全是屍體,人類的,戰馬的,好似修羅地獄一般,無論人馬,不分流賊,屍體交疊在一起,橫七豎八。
這時齊峰又從調集、收攏了二百餘人,重新上前,將長矛手放在前排,火器手在後,重新佔據了這片土地,流賊彷彿害怕了這片奪走無數人生命的詛咒之地,不再攻擊此陣。
忽然,流賊後陣響起沉悶的號角聲,所有流賊全部後撤,一直撤到左翼以南百步。
下令撤退的是摧山虎,至此一戰,他已經摸透了官軍左翼的防禦,無論是兵力還是戰術,都再無遮掩,他下令所有人下馬休整,準備下輪進攻,同時從營中調集更多兵馬加入進來,更重要的是,摧山虎從紫金梁的中軍要來了營中為數不多的火炮。
流賊並非沒有火炮,只是缺乏懂的操炮和炮術的炮兵罷了,紫金梁這支流賊是賊中翹楚,在陝西、山西攻破城池無數,他們對於火炮的威力更是感同身受,也頗為重視,只是這個時代的流賊更趨向於機動力,而沉重的火炮不符合流賊慣用戰術,所以賊營之中多是虎蹲炮、小銅炮,最重也不過是二百餘斤的佛郎機將軍炮。
這些火炮在攻城之中幾乎無用,便是紫金梁營中也就十餘門,但此時面對左翼的車圍,卻可以大發兇威,那些木板和貨車等擋住箭矢、銃子,但擋不住一斤多重的炮彈,而車圍之中也沒有對等火力還擊。
流賊騎兵尚在休整,摧山虎便親率幾百新銳加入進攻,其選定突出在外的一處車圍,隔著百步列陣,全軍不戰,只以火炮攻擊。
百步距離,又是車圍這等大目標,便是炮手生疏,也能打中,流賊中炮手多是官兵降卒,在營中也多受優待,此時發炮,頗為精準,那些木板貨車很快就被打的支離破碎,車上軍卒見狀,紛紛跳下車頂,躲在扯下土袋之後,不敢露頭。
那土袋本是堵塞貨車下的空檔的,不過二尺多高,車圍中軍卒、丁壯百餘人,盡是趴在地上,不一會,炮聲停止,抱頭伏地的軍卒尚未反應過來,流賊便衝了上來,長矛亂刺,車圍中多是丁壯,此時又毫無陣型可言,當下崩潰,除了當場戰死者,其餘抱頭逃走,卻也被追上的賊騎射殺在地。
孫伯綸神色如常,坐在中軍旗下,拄刀遠眺,待首當其衝的車圍完全被流賊佔據,孫伯綸才用略顯沙啞的聲音自語道:“只半柱香時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