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裡的諸人還真是第一次見女人罵人,不止罵人,還伸手便打,簡直是開眼了。
這時候的女人講究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高樓深閨,說話都得輕聲細語的,丁小白這樣的豪爽潑辣,簡直聞所未聞。
其實也有見過女人撒潑的,可那是些什麼女人?不是最底層的奸滑潑婦,就是勾欄院裡的老鴇暗娼,都是完全不要臉面的。
這些人跟丁小白就完全不是一個層次,雖然誰都聽得出丁小白是在罵人,可那話裡卻是一個髒字也沒有。
大家又哪裡有不明白的,丁小白其實是在講道理,對於孟庚書的逃避,她有著太多的恨鐵不成鋼,爛泥扶不上牆的氣惱。
丁小白罵得毫不客氣,暢快淋漓,有眼神好使的,都能看見孟庚書的汗,正順著脖頸往下淌。
可就在這罵聲中,孟庚書的拳頭越攥越緊,彎塌的脊樑一點點地挺直起來,低垂的頭也重新抬起。
眾人提著的心算是放下了,人活一口氣,如果這口氣沒了,那活著的心氣兒也就沒了。
看到孟庚書被丁小白罵醒,緊張著的諸人也都跟著長出了一口氣,軍營少了孟庚書這員老將,確實是個損失。
而且有那軍營的老人,跟孟庚書都是十幾年的交情了,若這人真的甩手走了,心裡還真是捨不得。
終於,孟庚書緩緩轉回身來,額頭上的汗還清晰可見,可一雙眼眸卻清亮無比。
“媽的,是我老孟著相了。”孟庚書突然爆了一句粗口,他平時心思雖多,也願意挑刺兒,可在看不上誰時,卻最慣常笑裡藏刀。
就是那種故作深沉地朝你笑的雲淡風輕,話語斯文卻冷嘲熱諷、夾槍帶棒,專挑你的痛處來,直接就懟到你啞口無言。
聽慣了他用那種最文縐縐的話,把人逼到牆角,極盡貶損之能事,像這樣直接高著嗓子罵粗話,還真是少見。
孟庚書罵完了這一句,抬手抹了下脖子,手心上立刻沾了一層汗,他也不在意,直接就蹭在了衣服上。
明明滿頭滿臉的汗,加上一番打鬥過後,略顯凌亂的衣裳,整個人看起來很是有些狼狽,可他的嘴角卻微微上翹著。
“趕緊的,趕緊的,小白小姐不是說要接著議事嗎?誰敢耽誤了正事兒,看我不踹他屁股。”
孟庚書大著嗓門喊著,大手還朝空中揮了兩揮,那個叱吒風雲、嬉笑怒罵的孟庚書又回來了。
這才是他對待同袍戰友的樣子,沒有冷嘲熱諷,沒有夾槍帶棒,卻把男人的熱情粗獷展露無疑。
趙金豹突然有些鼻子發酸,愣怔了片刻,大步走上前去,摟住他的肩膀,用力地拍了拍。
“正是,走了,走了,別耽誤了正事兒,再墨跡一會兒,天都黑了,還議個屁的事兒。”
兩人勾肩搭背地往前走了兩步,孟庚書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頓下腳步回頭。
“小白小姐快著些,我老孟還想聽聽您有什麼高見呢?別光嘴上說的厲害,咱們見見真章。”
丁小白斜睨了他一眼,“想的美,有什麼高見也不說給你聽,看過些日子,高山訓的兵把你的兵比趴下,到時候讓你後悔去吧。”
小姑娘傲嬌地甩了甩頭,幾大步就越過了他們倆,走過了兩個人身前幾步時,卻又突然回頭。
就見她伸出纖細白皙的手指,指著自己挺翹的小鼻尖兒,一個字一個字地道——
“記住了,我叫丁—小—白,不必小姐長小姐短的,我沒那麼矯情,直接叫名字就好,帶不帶姓隨意。”
這是什麼話?高山不高興了,伸手把人往自己身邊帶了帶,“什麼叫帶不帶姓隨意?家人、外人還是要分清楚的。”
這是吃醋了?丁小白扭頭看向身邊的男人,這還是高山第一次當著她的面兒,吃別人的醋,她突然莫名地感覺有點兒開心。
孟庚書和趙金豹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小白小姐是在告訴他們自己的名字,忍不住同時笑了。
女子的閨名哪是能輕易示人的?無意中被人得知,或是被人拿出來調侃,都是極大的羞辱。
這姑娘卻是乾脆爽利,宣佈自己的名字時,沒有半點兒的扭捏羞澀,彷彿本該如此。
偏偏丁小白這樣的性子,他們是真的喜歡,一是一,二是二,不服就戰,多過癮,絕對的同道中人啊!
果然,敢隻身進軍營的女子,自有她的與眾不同之處,他們之前確實太小看她了。
“我錯了,小白小姐……”剛開口,就收到了丁小白一個大白眼,孟庚書趕緊改口,“丁小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