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武勳倒也不認生,對誰都是一副傻乎乎樂呵的模樣,小圓臉上掛著滿滿的笑容,一被嬤嬤送到太后身邊,便伸著兩隻小手與太后求抱,一時間更是逗得太后笑顏大展。
見此場景,臺下諸大臣自然是閒不下來的,紛紛開了口連聲誇讚,第一個開腔的,是個三品文臣:
“這小皇子當真聰慧,認得人的,不哭也不鬧…”
他一開口,對面武將也紛紛接聲:
“是啊是啊,小皇子長得與皇上當真相似…”
“那小拳頭看起來便知,以後定不是弱者…”
…
只不過,有心人最善於藉著某些話題大做文章,所以有些話說著說著,漸漸就變了味道。
“…小皇子一看便知其定然福澤深厚,往後有小皇子在,武朝江山定然不會有所偏頗…”
“可不是嘛,小皇子如此面相,一看就知定是能擔大統之人啊…”
“皇貴妃娘娘也是當真有福,將來啊,定能夠母憑子貴…”
畢竟如今武睿只有武勳這一個兒子,所以這些大臣說些暗示的話,倒也無傷大雅,只不過,如果暗示變成了明示,那就…
“其實啊,先皇在皇上這個年齡的時候,太子之位,早就立下來了…”
此話一出,在場基本上所有人都聽出了其中意思,這是在暗示武睿立武勳為太子!
羅素順著聲音來源看去,只見這話原是出自一個二品文官之口。
彼時,白瑞便坐在他斜對面,悠哉地側靠牆柱,仍舊與上次一般,晃著手中酒盞,也不知是在看些什麼,神情似笑非笑,但卻讓人覺得他是成竹在胸。
“皇上如今正值壯年,太子之事,我倒是覺得不必著急。
更何況,大皇子如今才這麼小,事理都不明,如何擔得太子之位,只怕是會適得其反,平白損了福澤吧。”
此話出自沈祿沈丞相之口,如此嚴峻的形式之下,他倒是堅定站在武睿這邊。
不過,一見到沈祿,羅素便下意識想起了已入宮月餘的沈月敏,近來因為素婉禁足,她們兩個大宮女也不能隨便走動,所以還真是有一段時間沒見過沈月敏了。
這樣想著,羅素朝著下首貴妃位看去,只見沈月敏身著一襲銀色正裝,這宮裝大約是武睿特意吩咐內務府為她趕製的,倒是頗襯得上那般清冷的氣質。
她脊背筆直地坐著,手中捧著一盞熱茶細品,但頭卻微低,讓人看不出她的表情,不過,想來她就算抬著頭,大約也是面無異色,對這種事不予置理的吧。
羅素在打量著沈月敏,而大臣們的明爭暗鬥卻並未因為她的走神便中斷,反倒是愈發激烈地繼續進行——
“…立不立太子,與皇上年歲又無關係,不過是早些定下大統繼位,以安民心罷了…”
文官在耍嘴皮子這方面,腦子動得就是比武官要快些,所以沈祿剛把話題扯到武睿的年齡身上,他便立馬將場面扭轉了回來。
緊隨其後,竟有一個四品武官也接了他的茬,開始滔滔不絕地為武勳爭辯起來:
“是啊,更何況,大皇子如此聰慧過人,不過一歲稚齡便已能聊表自己所需,可見其天資聰穎,如何便擔不得太子之位了?”
“如今皇室僅有此一個皇子,如何區分好壞,此時早早立下太子,爾等又焉能保證,今後其餘皇子的天資不比大皇子強?屆時又當如何?難道要重新廢立嗎…”
這話出自太史令之口,太史令在朝中的職業,是真實記錄朝中事件,也就是俗稱的史官,這種人一般更敢於說真話,所以懟起人來,說的話也是半分不客氣。
“原本歷朝歷代立太子便是多立皇長子,與其他皇子天資如何沒有半分關係,只要大皇子將來德行無所虧損,擔太子一位簡直綽綽有餘!”
吵到這裡,主戰場已經是完全轉到了丹陛之下,羅素已經分不清出聲的究竟是幾品大臣,只知此話是出於一個文官之口。
按照雙方爭吵的情況看來,朝中偏向白瑞的勢力,已漸漸與武睿持平,甚至隱隱有些要壓過他的趨勢,而且,這根本一點都不像是臣子在給皇上提建議,反倒更像在逼宮…
嗯…武睿目前貌似也沒有半分要阻止他們的意思,太后的臉卻是見得慢慢有些黑了,連帶嚇得懷中武勳一動也不敢動。
見狀,素婉也不再關注臺下的爭論,轉而笑吟吟地探過身子,也不問太后的意見,便自顧自端起了太后身前案桌上的茶盞與茶杯:
“母后,您抱著大皇子不方便,兒臣給您斟杯茶吧。”
上等的茶水在茶盞中沖泡出一種微黃當中而又泛青的顏色,一道水線自壺口傾洩而出,又汩汩進入茶杯當中。
只不過,當素婉的視線移到武勳身上時,卻發現他雙檔之處一片溼/濡,還騰騰地冒著熱氣,一時難免驚撥出聲:
“呀!小皇子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