驕陽初升,小鎮依舊下著薄薄細雨。
巖邑山的隱患如今已除,閒得好幾日的獵戶根本坐不住,大清早便背起吃飯家伙,進山忙碌起來。
陳嘉湉如往常一樣,準點前往藥鋪。像她這樣的富人家的孩子,根本不用如此操心勞苦,就算每天遊山玩水,今生也不會因銀子不夠花而煩惱。可陳嘉湉並不喜歡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或許是遺傳了孃親喜愛操勞的性子,總想忙活些什麼,不然總覺得渾身彆扭。
草根出生的陳父,也樂得自家閨女如此。
曾經偷偷站在藥鋪外觀望過自家閨女,看著那細心打理藥鋪的樣子,心裡說不出的自豪與欣喜。暗地裡拿小鎮其他幾個富貴人家的子女作比較,突然覺得他們竟有些配不上自己的閨女。
隨著年齡的增長,做爹的,總會在乎閨女的婚事,害怕嫁了個不好的人家,使得這麼好的閨女卻要受盡人間苦難。
既擔憂閨女的婚事,可又捨不得閨女嫁人,真是兩頭愁。
私下找過老農醫商討,對方是自己閨女的師傅,年幼時又走出過小鎮,眼光見識肯定比他這給爹要好。
結果卻被老農醫一句“順其自然便可”給打發走。
當時陳父十分氣憤,心底裡罵咧兩句,大抵是“不是你家閨女,肯定是個順其自然,要是你的閨女,我看你還順不順其自然……”此類話語,但是氣憤過後也只能順其自然,同樣順其自然的離去。
今日院內並無往常都會坐在廊簷下吃飯的灰土少年,沒能望見他,陳嘉湉心裡有些空落落的,走出兩三步,折返回來,大聲喊道:“今日可別晚了時辰,要是耽誤藥鋪的生意,看我不拿你試問。”
說完便羞著臉跑開,她也不知自己為何會折返回來,也不知心裡會有些掛念對方,明明往年都會有幾日不在,怎麼近來卻感覺對方離自己越來越遠,那種疏離感使她有些發慌,老農醫的那句話絮繞心頭,心裡頓時絞疼起來。
急忙取出青玉鸞佩握在手中,長呼一口氣,失魂落魄的朝著藥鋪走去,時不時回過頭,希望那道熟悉的身影能在身後跟著,只是每次回頭,都不曾出現心裡最期待的那道身影。
在聽到師姐的喊聲後,卞長安虛弱的從屋子裡走出,站在廊簷下,透過院牆看著漸行漸遠的青色身影,憂愁的大口喘著氣。
算命道士打著哈欠走出屋來,輕拍兩下臉頰說道:“想去就去,光看個什麼勁。”
卞長安猶豫片刻,最後無奈的嘆息道:“算了,等傷養好了在去吧。”
在卞長安心裡始終知曉師姐的性子怎樣,就算每天經過門前時嘴碎兩句,在藥鋪裡不給好臉色看,不管師姐再怎麼掩飾,心裡的師姐一直都是最好的。
算命道士說道:“既然如此,那就乘著你養傷這些時日,盡全力教授一些東西,至於能學多少,全看你的本事。”
卞長安肅穆的看著算命道士,淡笑的道謝道:“謝道長。”
“客氣啥。”隨後又莊重說道:“日後別老道長道長的叫,我是你師傅,要叫師傅,聽見沒?”
卞長安點了點頭,有模有樣的打了個稽首,敬重的說道:“師傅。”
這是他早些年在塢瓏街見到的,兩位雲遊至此的道士,見面都會行下如此禮數,卞長安不明白其中意思,但畢竟是道家的禮數,如今面對師傅,只好行了如此一禮。
不過從師傅的表情變化來看,此禮似乎並未出錯,如此才稍鬆了口氣,不然這第一次給師傅行禮就要出洋相。
算命道士滿意的點了點頭,坐在廊簷下繼續說道:“老夫名叫李開,修道數載,一身道法還算看的過去,用來教你,已然足夠。”
隨後從懷中取出一本無封之書,遞給卞長安繼續說道:“這是一本道書,裡面有一口訣,至於作用嘛,跟農芾教給你的老農經相似,只需每日卯時、午時和子時這三個時辰加以操練便可,其餘時間可與往常一樣,自由定奪。”
卞長安站在一旁專注的聽著,丁點不敢懈怠。
李開看著徒弟認真的模樣,心滿意足,“我們修道之人,忌諱諸多,但是師傅我卻不會對你太要求太多,修道修道,修的就是個‘道’字,有人對道的理解就是道家二字,師傅不希望你也變成這樣。在師傅看來,佛門、儒家,世間的一切皆是道。長安,記住一件事,日後你做個讀書人也好,當個和尚也罷,只要你一天是我李開的弟子,就一天是道家子弟,若是有人敢說你閒話,老夫定然世人明白李開二字的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