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天體質偏弱,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別人一根手指頭都能將他推倒,然後轟然大笑。
在笑聲中,他看到過許多張醜陋的面孔,有鄙夷、有不屑、有嘲諷,還有恨鐵不成鋼的淚光和毫不在意的冷漠。
母親對他又氣又恨,氣他是個軟包,誰都能捏一下、踢一腳,恨他不懂討好父親,得不到那個至高無上的地位。
父親對他不理不睬,像是沒有他這個兒子一樣,連笑話都懶得看。
沒有人知道他是怎樣在這樣汙泥般的內宮一步步爬到現在的,只有他自己看到了一路蜿蜒的血淚,陪著他走到了這裡。
叮叮噹噹的鎖鏈摩擦聲,劃破了黑暗的孤寂。
低沉的聲音從小院傳出來:“你要站到什麼時候?這麼早給我守孝?”
露離早知道外面有人,不用猜也能猜到是誰,只是他並不想理睬。
可是他沒想到弗降塵這麼有耐心,就這樣一直站著,不言不語,彷彿在靜候他主動開口。
他以前覺得人心很容易就能看懂,大多數人所追逐的不過名利二字,權利為首,美色其後。
他開始還覺得都沒意思,但現在他倒覺得權利是個好東西,不過比起溫香軟玉,還是稍遜幾籌。
要是空空還在,肯定又要說他瘋了。
而且他哪裡遇到過溫香軟玉,明明是又臭又硬的一塊大石頭。
念及此,他平躺在石床上勾起了嘴角。
此生終是不虧,好歹讓他遇到了她,不必要求長長久久,回憶片刻就足夠了。
裡外兩人皆是一默,大約想到了同一人,又不約而同開口。
“她還好吧?”
“還有什麼要說?”
露離不免又輕笑一聲,搖了搖頭,“還有什麼可說的,該說的和不該說的都說了。”
弗降塵扭過身正對著裡面:“不錯,這樣她才能活。”
活著,到底是幸,還是不幸?
露離其實還沒真正想明白,但他要她活著,卻並非如弗降塵所說,終其一生被困在這裡。
他狡黠一笑,牽動了身上的傷口,不可遏制的疼痛讓他渾身打顫,他深吸了幾口氣,才緩下來,“小塵,你到現在還覺得活著是件好事嗎?”
弗降塵眉間有揮不去的陰沉,他冷哼道:“活著好不好不重要,重要的是死了就都沒有了。”
他背後的汗水夾雜著血液黏在了衣服上,他只要稍稍一動,便是牽皮扯肉的痛楚,不過這些都不要緊,站在這個龐大暗無天日的深宮,能夠活下來,就已經說明他們經歷過的痛遠比這要多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