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離將視線移向遠處,目光所及是秀麗的山川草原,他的心在無限的空間裡也無比開闊,一些事情他終於能夠坦然地說出來了。
“關於我母親…我記得以前告訴過你,她長得很漂亮,當初能被我父親看上,多半也是因為長得好看。在我很小的年紀,我其實對她的印象是很模糊的,但我記得她從一開始並不是一個絕對的壞人,她那時候應該還是很喜歡我的。她對我也有過沒有私心的時候,只不過可能非常短暫,後來形勢改變,她跟著變了…”他的聲音一直都很平靜,像是在講一件和自己無關的事情。
他以前還不能將自己從那段往事裡剝離出來,尤其是一想到母親對他說過的那些話,他根本無法正視,總覺得是哪裡錯了。
而後好長的一段時間,他其實都覺得是自己錯了,可他又找不到錯的源頭,這樣一直惡性迴圈。
直到陪著忘川死過一次,他重新活下來,才開始徹底將自己從那段畸形的母子關係裡抽離,開始正視自己,理解他人。
他雖然還叫香袖母親,但是他已經不會因為她的身份而自責了。
他淡然地收回視線,將她的手握在自己的掌心,淡淡道:“其實和弗降塵一樣,我也看到過母親卑躬屈膝的樣子,她和繒衣一樣,在燭天季面前不敢表露出任何自己的情緒,她們都只是一件附屬品。而且…我還親眼看到過她躲在燭天季的石室外,看著燭天季和其他女人尋歡作樂,而她美麗的一張臉漸漸變得扭曲醜惡。”
他那時候並不懂嫉妒,只是覺得母親不像原本她,或者說他還不知道她究竟有幾張面孔,可以在不同人面前展示絕不相同的一面。
他覺得有些可怖,母親像是戴著人、皮、面、具的傀儡。
“我被關進花溢宮,她裂開的嘴像是吃人的陷阱,那時候只要我一閉上眼睛想起她就會猛地驚醒。”他無端地笑了下,引得她心臟猝然繃緊。
他覺察到她的緊張,安撫地捋了捋她的後背,“可是現在我覺得她可憐,她比我可憐,好歹我從童年的噩夢裡終於醒了,而她自始至終都沉浸在其中,就連死都沒能化解她心裡的怨念,死後她的意念還被母蠱蛾利用,她沒有一刻是開心的。”
忘川將手從他的後背伸過去,摟住他的腰,汲取他身上的溫暖,同時也給他溫暖。
他又繼續說道:“要是以前,我肯定不會對你說這些,不是不相信你,而是我自己根本沒辦法說出口,對她恨也好,不恨也好,我沒有釋懷的時候,連自己都理不清楚,更不知道如何開口。”
他吻了吻她的額頭,“我說了這麼多,是想告訴你,我不會因為任何人不高興,我只會因為你不幸福而不高興,我知道你心裡有心結,讓我幫你解開好嗎?”
忘川良久沒有說話,並不是還在懷疑他話裡的真實成分有多少,她相信他也是說到就能做到的人,只是她確實如他所說的那種不知如何開始。
他似乎料到了她沉默的原因,輕聲道:“是不知怎麼開口嗎?”
忘川無聲地點了點頭,更深地窩進他的懷裡,貪戀他身上的溫度。
“要不我替你開始?”他承認自己有點趁虛而入,而且目的還不單純。
當然想要替她解開心結是真心實意,可全面佔據她心裡的位置也是不容置疑的,他不想她的心裡再有任何男人的影子,就算是厭惡也不行。
他希望她和他在一起的每個時間都是快樂的,不容許別人侵犯。
懷裡的人輕輕地搖了搖頭,終於開口了:“不要,等我想想怎麼說。”
他在心裡嘆了口氣,將源源不斷冒出的酸泡泡壓下去,“好,都聽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