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美暗自嘀咕著,心裡卻已經有了打退堂鼓的意思。
兩天時間倏忽即至。
沈夕如約而至,帶著數量糧車在沈耘家門口一字排開,早就等在附近的村民嘩啦一下子紛紛湧過來。
走出門來,看著眼神熱切的村民,沈耘忽然越發明白什麼叫不患寡而患不均。
不過,他們如何,沈耘也不在乎。
“三爺,勞煩你看著,鰥寡孤獨,每家一斗。若還有剩餘,家中有重病者均分了。至於其他人,就莫要看熱鬧了,散了吧。”
沈耘早在兩日前就已經定下了分配的章程,如今在重申一遍,自然有勿謂言之不預的意思。
三爺是個包打聽,自然性格也是個好熱鬧的。何況這裡頭他年紀又長,也不怕有人敢鬧事。
看三爺很是興奮地點頭答應,沈耘笑笑,在沈夕惴惴不安的眼神中,回到屋裡取出一冊書來,交到沈夕手上:“自此之後,你也莫要提什麼親族情誼。自今日起,沒了。”
其實沈夕很想說,誰願意和你套關係,若非被逼無奈,他寧願永遠都不見沈耘。可是,當著這麼多人的面,還真的不好說出口來。
冷哼一聲,沈夕將那值四兩銀子的《禮記》放在懷中,好似要填補那內心的空白一樣。
縣衙。
江濟民正捧著一幅裝裱好的卷軸,朝劉清明得意地笑著。
本來裝裱這個東西,自然等漿糊陰乾是沒有這麼快的。可西北天氣乾燥,加上江濟民與數個裝裱匠人整天拿著扇子對卷軸扇,硬是將半月的工期縮短到四天。
劉清明心裡是有點後悔的。
為什麼當日自己沒有想到這一茬,居然讓江濟民這酸儒算計了一道。
看著如今裝幀精美的長卷,劉清明越發不滿江濟民的得瑟了:“你不過得了十來個字,有什麼得意的?本官不日便會有一本沈耘手抄的《禮記》。”
老友二人相互拆臺,若是讓外人看到,定然會驚掉大牙。
可現實就是這麼正常,劉清明得意地飲了口茶,笑眯眯地看著江濟民:“你猜,我是用什麼手段弄來的?”
言外之意,正是在諷刺江濟民不頂用,非得自己這個東主親自動手。
“不就是威逼利誘沈夕那個老油條,想借其親屬關係找沈耘動筆麼。我告訴你吧,沒門。早在沈山過世之時,著叔侄倆就鬧僵了。各種是非雖然不便評價,可是依我看來,你給沈夕的,遠遠不夠他付出的代價。”
江濟民這秦州第一幕僚不是白當的,劉清明心裡那點小心思他早就看的通透。
不過他與沈耘的交情,如今就像是君子之交一般,兩次接觸,沈耘的品行在他看來還是可靠的。而平素見慣了沈夕溜鬚拍馬,自然天生就抱著幾分惡感。
“什麼,鬧僵了?”
劉清明驚叫一聲,頓時惋惜道:“壞了壞了,本想著早些看到沈耘的筆跡,好打壓一下你的氣焰,怎知棋差一招。惜乎惜乎。”
也不知道是在可惜沒能打壓江濟民的氣焰,還是沒能得到沈耘的手跡。
等劉清明好自懊惱一陣,江濟民這才笑嘻嘻地說道:“其實,依我看來,東主定然是能得到這個抄本的。”
“卻是為何?”
“你要知道,沈夕這個人,極擅鑽營。這樣的人物,無時無刻不想著討好上官。以是你既然開口,他就會為你辦的妥當。”
“當然了,他自然是要付出一些代價的。”
第二句話,劉清明並沒有聽在耳中:“只要他願意,那鑽營便是了。不過這種人物,往後還是要小心謹慎才是,莫要因他壞了事。”
江濟民臉上露出一絲笑容。
當官的最喜歡什麼樣的小吏?自然是聽話的,乖巧的。
可是最為防備的是什麼樣的小吏?依然是聽話的,乖巧的。
正所謂鐵打的小吏流水的官,這種乖巧聽話的小吏不論是哪一任知縣來,都會表現出他這樣的一面。自然而然,詆譭前任,極力吹捧現在,必然是他們用慣了的手段。
更為可怕的,就是那種為了往上爬,不顧道義,誣陷前任的。大宋的官場上,從前還真的就出現過這樣的人。
江濟民一再剖析沈夕的為人,正是要提醒劉清明,讓他莫要因為一點好處就忘了潛在的威脅。
若是沈夕知道自己如此費力不討好,只怕真的會哭暈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