梆子又敲響了,這次有些遠,彷彿是在毗鄰那條街,但乘著涼絲絲的風,灌進陳方彥耳朵裡時,還是照舊的刺耳。
“別說了。”
他見她唇翕了翕將說話,眉凜了下來,“別說了!沈南寶!你跟我說這些,那麼我問你,你呢?你又往前看了?”
他朝她走近。
濃長的影兒,高山傾頹般的壓下來,嚴嚴實實地蓋住了沈南寶。
沈南寶不由得往後退,“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他卻跟著她往前一步,“你懂!沈南寶,你比誰都要懂,我也比誰都要懂你,你是為了誰說這樣的話,又是為了誰這般拒絕的我!”
他不留她反駁的空隙,語氣像秋風蕩平了整個巷道,“我不問其它的,我就問問你,你是怎麼打算的?就這樣矜寡一輩子?什麼眼睛長在前頭,就是讓我們往前看的,要是真如你所說,頭一個該往前看的便是你!”
她差點沒兜得住,差點就說出她和蕭逸宸根本不是兄妹的話。
好在她及時醒悟了過來,把舌尖狠狠一咬,咬斷了那些話根兒。
陳方彥呢,大抵是察覺這樣說話太過了,又像是發現了什麼特值得人高興的事,他慢慢的、佯佯的笑了,眉飛色舞的。
“沈南寶,咱們賭賭,明兒要是豔陽高照,今兒的事就一筆勾銷,咱們都全拋腦後去;要是明兒落了雨,我便自去做我那個風流快活的陳方彥。”
“你說,好不好啊?”
他仍舊笑著,沈南寶卻在這拖長的郎朗笑聲裡,讀出了他的恐懼,還有隻屬於他十多年的寂寂。
當然了,還有夢裡他的那些哭、那些聲嘶力竭都在此時、此刻,煙似的,一蓬一蓬浮上來,直燻到她腦子裡。
沈南寶翣了翣眼,“我……”
耳畔傳來颯颯的風,手肘被什麼掣住了,猛地把她扽到一邊,踉踉蹌蹌、跌跌撞撞,她撲進了蘇合香的圈套裡。
在那個天旋地轉的剎那裡,她聽到蕭逸宸的聲音。
“陳大人,鎮日倒閒得很,拉著舍妹侵早的出,挨黑的回。”
沈南寶針刺了一般,驀地抬起頭,眼在月下晶亮,晶亮得映著蕭逸宸精瓷的臉龐。
她的目不轉睛,陳方彥看見了,就如同那次看競渡、那次乞巧節……那麼多的無數次。
她滿心滿眼的只有他。
即便他和她是兄妹,她依然也要為了他拋棄掉一切,情願為了他獨活!
袖籠下的手緊緊攥住了,他臉上的神情彷彿隱在了雲層後,黑洞洞的,唯剩下一副單薄的喉嚨寡涼的響著。
“比不得蕭指揮使,日日陪著鄭二姑娘,也不覺得膩味兒。”
蕭逸宸眼底閃過一道慌亂,覷了覷沈南寶,見她沒什麼動容,臉上又一陣兒的糾結。
卻又很快的,蕭逸宸晏晏笑了,“再閒也閒不過陳大人,拿了官家的令兒要徹查沈蒔,白日要與舍妹相遊,臨了夜,還要回去周旋才納進府上的那個妓家。”
他看到陳方彥身子明顯震了一震,捺著嘴角道:“雖說男人養通房納小妾都實屬常事,但於我來說捫心厭惡這類,也不願瞧自個兒的妹妹到時候為了所謂的三從四德五常,用獨守空房換來個‘雅量’的美贊!所以,還請陳大人自矜自重罷!”
也不等陳方彥言聲,自顧自揸住了沈南寶腕兒,扽著她就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