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更闌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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簷上落雨連綿不盡,院中樹葉也隨之搖晃,天地間只聞雨聲淅瀝、風聲簌簌,宛如帷幕柔密,罩住了這夜裡其餘的響動。
謝真越過院牆,落在地上時,發現這家裡的狗還沒睡。
一人一狗四目相對。謝真早就手快地扔了個隔音,但狗也沒叫,只是直起身來,好奇地看著他。
主人給它搭的棚子很精心,挨在柴房邊,暫沒有漏雨之虞。小狗估計年月尚小,身上那蓑衣般的長毛依舊顯得幹爽蓬鬆。
它小步跑到了不速之客面前,抖了抖尾巴,不知道是不是在疑惑為什麼明明站到了雨中,卻沒有被打濕。
謝真忍不住揉了揉狗頭:“你這也不像是能看家護院的樣子啊?”
小狗可不知道他在嘀咕什麼,兀自搖著尾巴。
長明也走了過來,他們既趁夜出行,就也不費事打什麼傘了,只用術法避雨。飛散的雨珠盡數繞過他們落下,順便也繞過了這只沒心沒肺的看門狗。
屋內窗上都拉著折簾,燈燭熄了,已過二更,裡頭的人卻還醒著。
就聽那幼童一會放聲哭泣,一會又小聲哼唧的鬧騰勁,也不難知道為何他們沒法睡覺。
長明疑惑道:“夜驚的是那小兒?”
“不,是家裡的男人。”謝真無奈道,“他在酒肆大講魘夢的經歷,聽著也不像是胡吹的。別人或許還要藏著掖著,他倒是全不在意,直說他預測到城裡要風雲湧動。”
“民間也常有洞見之輩,莫非他就是其一?”
長明說的是凡人中那些雖沒能踏上修道長途,卻對靈機比旁人敏銳的那一類人。他們有些成了風水先生,又或者開攤算蔔,也不乏以此裝神弄鬼的騙子。
謝真道:“那倒不像,他說得是蘭臺會近來十分氣焰囂張,覺得他們要擾亂坊市的風氣……”
“說得也沒錯。”長明忍笑,“這何嘗不也是一種洞見呢?”
不管這人有什麼慧眼,只要不睡覺,就做不了魘夢。正當謝真考慮是不是換一家看看時,裡頭婦人的溫柔哄逗聲裡,小兒的哭聲漸漸弱了下去。
只聽那男人的聲音道:“這小子也忒能哭了,搖得老子胳膊都要斷了。”
“別抱怨了!”那婦人小聲怒道,“一會又給這小崽子吵醒了!”
男人也小聲道:“你這嗓門也沒低到哪兒去啊?”
幸好孩子沒再哭了,兩人壓低聲音說話,又隔著雨幕,若非修士耳目敏銳,還真不容易聽得清楚。
那婦人道:“阿寶這才幾斤幾兩,照那石鎖差遠了,舉這麼一會就沒力,不如年少時多矣!”
男人大為不服,又不敢高聲,只碎碎嘀咕著“英雄氣短”“生不逢時”雲雲。婦人道:“什麼英雄,你就扒我家牆頭上那會最英雄。”
“你當初可不是這麼刁鑽的。”男人回嘴道,“那時候誰說要跟我遠走高飛,做一對大盜夫妻的?”
“就你那膽子還做大盜?”婦人啐他,“老孃要是能當個飛賊,連望風都不敢叫你去,生怕你接不住盤子!”
院外,謝真越聽越是無奈,他是來打探那夜驚的情形的,縱是事出有因,聽人傢俬房話總歸不好。何況聽著他們說著什麼“大盜”“飛賊”,想起此前長明的打趣,他臉上又有些發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