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天曉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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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明:“你問這個做什麼?”
“我問你了嗎?”陵空斜他一眼,“你也真是,這麼要緊的事情,不早點問個明白?”
“他想說時自然會說,你突然這麼一問,叫人怎麼答?”長明沉聲道。
“哦,這時候倒是耐心了。”陵空嘲道,“剛才催我趕緊把老底都掏幹淨的是誰來著?”
謝真終於回過神來,先一拉長明,道:“不礙事。都是我之前總避而不談,才叫你以為我心結在此,其實……”
他習慣地想要說些輕松的話,但頓了頓,還是坦誠以告:“曾經確是耿耿於懷,但如今已不一樣了。”
長明反握住他手,並不說話,只有那堅定之意無聲傳來。謝真轉向陵空:“前輩,您猜測星儀在那時就已複蘇,是因為他盯上了我的蟬花身份麼?”
“有這原因。”陵空恢複了正經神情,“我想,倘若星儀在淵山中複蘇了原本的意識,不應是一蹴而就,只會是徐徐衍變。或許那意識從無到有已經歷經歲月,只是等待一個時機有所作為。”
他這描繪令人心生寒意,試想在那暗無天日的地河之上,當歷代修士鎮壓天魔時,始終有一雙眼睛在靜靜地審視,當真是一副悚然的情景。
謝真輕輕點頭,說道:“有些事情,我已想明白了。”
事到如今,思及在鎮魔的最後一刻被瑤山法印反噬,那錐心之痛已不再那樣清晰。
剛剛複生時,這是他最不願面對的事情,只是稍一提起,那些對他人、對自身的懷疑都令他煎熬難忍。
花妖之身經歷的種種,讓他以從未有過的眼光看這世間,也看他自己。許多謎團逐一揭開,而今,他也能平靜地談起這些。
“在淵山封印中,我最先與之相鬥的是天魔,那種無形無質的奇異形態,決不會讓人錯認。”
謝真緩緩道,“而當我劍斬天魔,將其鎮壓時,我的劍還斬到了另一個人。封印中我無法辨別他是什麼模樣,只聽到他叫了我一聲‘大師兄’。”
長明頓時變色。謝真早有預料,按著他手道:“先聽我說完——那時,瑤山約束門下不得殺戮同門的蓮花紋印置我於死地,讓我不得不信,那的的確確就是我的同門。”
陵空聽得津津有味:“有意思起來了啊。”
長明眉頭緊皺,都顧不得管旁邊的風涼話了,只是憂慮地看著對方。謝真安撫地笑了笑,說道:“可是,現在看來,未必就是這麼回事。當中疑點眾多,譬如說,有人在我進去後關上了封印之門的這件事——除非還有什麼我們仍不清楚的手段,否則當時應當無人能進去封印才是。”
長明點了點頭,似已平靜下來。個中因由並不複雜,只是關心則亂,方才顯得有些無所適從。
“再者,瑤山上代變亂後,門中人丁凋零,凡是提及瑤山弟子,就只能想到我們師兄弟五人。”謝真又道,“但,總有些是我們未能料想到的,像是白秋聲現身前,我也不知瑤山還有自古分出去的一系旁支……不過他們並無蓮花紋印,不受約束,此事我已和封雲確認過了。”
長明說:“想要提前潛伏進淵山的封印裡,他們也不像是有這本事。但要是受人利用,就是另一回事,就算用得不是他們,幾大仙門在淵山陣法的處置上形跡可疑……”
見他臉色陰鬱,不由分說就要扣起黑鍋,謝真道:“一事歸一事,哪怕真有仙門聯手開啟淵山封印,那動靜絕不能瞞得過去。思來想去,那個神秘人只能是一開始就在封印裡的。”
陵空了半天,就推出這麼個結果?你該不會是說,你砍的那個是複蘇的星儀吧?”
“不。”謝真從容道,“蓮花紋印刻於神魂之上,乃是同門之間相互制約,星儀既離山而去,甚至放言與瑤山再無關系,他應當不會再將瑤山的印記保留下來。更有可能,他身為開宗立派之人,自己從未將這種門下弟子的印記用在自己身上過……前輩,是否如此?”
“……倒是沒錯。”陵空歪頭,“那你覺得到底是什麼人呢?”
“這便是我的猜想了。”謝真道,“距今最近的上一次鎮魔,是我師祖知涯掌門,師祖得勝而歸,但他的同門師弟失陷於淵山,屍骨也未能找回。從我自己的經歷可知,淵山之水足以儲存軀殼,倘若星儀用某種手段操縱了這具軀體,完全能夠使我遭到蓮花紋印的反噬。”
陵空聽得愣了片刻:“啊?死人也算?”
“我想,墜入淵山之後,在天魔的包裹下,軀殼即處於非生非死之間。”謝真說得這些全來自於他這獨一份的經驗,“我從現在這副原本的軀殼中醒來,也並非由死複生,只是從那模糊不定中重歸於生。”
他想了想,“至於,如果星儀能操縱那位先輩的軀殼,為什麼沒有對我照辦,只能猜測是天魔在中間起到了什麼作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