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天曉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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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使星儀深謀遠計,至少最後臨琅國主毀去琉璃塔一事,不在他的預料中吧?”
面對謝真此問,陵空攤手道:“星儀大約想不到他會做到這一步吧。在他看來,他狀似坦誠地向國主展示的這座琉璃塔,只是他真正的佈置在湖外的倒影,哪怕國主有什麼想法,也無甚影響,脫不出他的掌控;可是這一體兩面的陣法,也有其脆弱之處,湖外塔樓被毀,恰又動搖了湖底的基石。”
“也即是說,如今的天魔,其實是真靈未能誕生時,就橫遭歪曲的産物。”謝真蹙眉道,“那倘若沒有這樁意外,星儀真的能令他所想的真靈現世嗎?”
“不曉得。”陵空理直氣壯,“現在這個天魔有近似真靈的威能,但再進一步,能不能躋身升華,又或者其實根本相隔天塹,我又沒造過,我怎麼清楚?”
“那星儀……六百年後,現在這個星儀,他會想再來一次,讓天魔成為真靈嗎?”謝真終於問到了重點。
“都臨門一步了,換你,你不想嗎?”陵空沒好氣道。
“不想。”謝真誠實答道。
陵空:“……那只是個比方!不過,他有此夙願,不代表他就會像脫韁野馬一樣直沖終點。你知道他最後要往哪裡去,也不一定能在半路堵到他。”
謝真深以為然,星儀能在臨琅一待就是數十年,只為營造天魔誕生的溫床,可見耐心十足。
不,甚至不止這數十年,按照陵空此前的說法,不管是歸虛門的構想,還是雀蛇身上一體雙魂的嘗試,無不在暗中為他的期望鋪陳道路。
“都說到這裡了,你也該把話說透了吧?”
長明轉頭盯著陵空的虛影:“這其中最關鍵的一節還缺著,只有你知道這段事情——天魔誕生後,究竟發生了什麼?六百年前,星儀最後又是什麼樣的結果?”
陵空抱起手臂,沉默了一會,忽然看向謝真,問道:“你在查王庭中關於蟬花的記錄時,可知道蟬花一族當初是怎麼來到王庭的?”
對於這個急轉直下,毫不相幹的問題,謝真只有一個反應:“啊?”
長明揚起眉毛,但看陵空的表情,也知道他不是無緣無故地岔開話題,故而沒有出言打斷。謝真回過神來,說道:“書中說蟬花一族原本來自外海,遷徙到此,被王庭接納,這是上古之事,恐怕比前輩所在的時代還要久遠許多。”
“正是。”陵空道,“那些據說已是最後的蟬花血脈,抵達王庭時,傷的傷,病的病,已經是窮途末路。那代先王精通醫術,保住了這一撮族人的命,蟬花自此投靠王庭,成了妖部的一支。”
他對謝真擺了擺手,示意他先別問:“你要說,那為何現在蟬花只剩下些許記載,卻不見族人?這是因為這一族掠奪靈氣以修煉,使得他們向來都是分散各處,自然也不會停留在妖部駐地。蟬花的先祖感念王庭恩惠,向王庭獻上兩件珍寶,其之一,是蟬花一族的秘法,雖大多需要血脈天賦才能修行,但也充實了王庭的秘籍館藏,這個你應該已經見過了。”
謝真默默點頭。陵空道:“蟬花名義上歸屬王庭,實則在四方隱居,在古時也為王庭遞送訊息,盡忠職守。然而在霜天之亂中,妖族也遭重創,這些聯絡俱都斷絕,自那之後,世上殘餘的蟬花血脈應已微乎其微。”
他瞥了一眼謝真:“你這一支看來也要絕種了。反正妖族血脈繁多,天天都在絕種,倒也不是什麼問題。”
謝真:“……”
長明輕咳一聲:“蟬花獻上的另一件珍寶呢?”
陵空道:“是一枚蛻殼造就的秘寶。”
“能令人死而複生的那種?”謝真脫口而出。
陵空微微頷首:“這秘寶能讓蟬花一族之外的人使用,給他們另一條命。據當時是族長所說,這是機緣巧合、多有犧牲後,才得來的獨一無二的秘寶,蟬花族中也只此一枚,唯有獻上才能回報王庭施以援手的大恩。”
“那這確實是稀世之珍。”長明也道。
“可沒你們想的那麼簡單。”陵空嘆了口氣,“這東西,只能說論理確實能行,但要求的資質極為苛刻,用法極為複雜,又須在特殊情形下運轉,總得來說,就是完全沒法用。”
“……”
“所以說,這東西多年就是在角落裡無人問津。”陵空想起了什麼,臉色一黑,“像我前面那個不靠譜的先王,為了給夫人延命無所不用其極,肯定也想到過這個,但估計就是拿出來擦擦灰又放回去了……凡人當然不可能用得來。”
謝真和長明對視一眼,都有種不妙的預感。果然,陵空道:“到了我這代,那時候好像大家都還年輕吧,觀……星儀他看了這個,大感興趣,哪怕我告訴他這東西不頂用,他也還是好奇。後來還真拿來了一件珍奇秘寶,正兒八經地跟王庭把這個換了出來。”
長明:“那麼,星儀就是因為蟬花的蛻殼而複生的嗎?”
“要只是這樣,我還用鋪墊這麼多?”陵空被打斷話頭,十分惱火道。
謝真:“……這都不算完嗎?”
陵空冷哼一聲:“原本只有三分懷疑,看了這段記憶,差不多有九分把握了。看天魔誕生那個場面,沒叫你們想到什麼嗎?那分明就是蟬花破繭而綻的景象!”
塔中一時間無人說話,這沉默中又帶著森然寒意。
見這兩個後輩皆神色嚴峻,卻沒有什麼恍然大悟的表情,陵空一揚眉毛:“你們沒看出來麼?——你至少在先代的遺想裡見過蟬花吧?”
這句話是看著長明問的,長明則淡定道:“我本就沒有得過什麼先代記憶的傳承,蟬花自然也沒見過,否則何須求教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