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道遲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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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幕沉沉,陰雲積聚在荒城之上,四下裡悶不透風。雨水滲入夏日溫吞的熱意中,讓空中彷彿也浸滿了水汽。
謝真在街邊駐足觀看,忽覺周圍一清,是原本在不遠處的長明來到了旁邊。
除了些許試探,兩人都沒有在此貿然引動靈氣。不過長明沒有刻意壓制時,身上散溢的火靈足以將這些濕氣驅走,他一靠過來,叫人頓感神清氣爽。
謝真幹脆收起傘,跟他擠到一把傘底下,說道:“我們還登上過這樓頂來著。”
在千愁燈的情境裡,他們曾坐在這樓頂的欄杆邊,遍覽這城池的繁華景象。長明道:“自然記得。這樓名叫思仙,雖是為了討個好彩頭,如今再看來,卻一語成讖。”
謝真:“……對臨琅而言,或許真是不思也罷。”
他抬頭望去,那幅青底金繡的酒旗彷彿還在半空飄揚。現在只剩一地廢墟,樓是沒法登了,但印象還在,他們在這裡遠眺過王宮,便順著那方向找去。
“記載中,王宮也是舉行鎮魔血祭的地方。”
長明撐著傘,不時察看街上兩側的景象,“那裡恐怕已經毀損不輕了。”
“這倒是。”謝真道,“不過既然陵空前輩提議來這裡探查,大概真有什麼線索留下。”
長明想了想:“這類宮室的建造,總有許多密室、暗道一類的隱秘,若是機關巧妙,說不行還有殘餘。”
“看他們的城牆修得不錯,王宮應當也夠堅固。”謝真點頭,“再加上這裡凝滯的特性,多保留下來一些也不是不可能……”
說著說著,他突然止步。長明也停了下來,兩人面朝著曾經是內城朱牆的地方,一時間都陷入了沉默。
潺潺雨水沖刷著石板,寬闊的大道即使殘破,也仍可窺見當初的規模。將蔓延的野草拔除,修補碎裂的青磚,這依舊會是一條威嚴的朝覲之路。
然而,道路盡頭的王城,已經無論如何都看不出原本的模樣了。
彷彿有一柄長劍將大地剖開,東半側的城牆上有一個巨大的缺口,把莊嚴的禁宮景象毫不留情地袒露在外。從那個缺口看進去,裡面同樣是一片斷壁殘垣。
而被劈了個口子還立在原地的那段城牆,甚至是儲存得最完整的一段。其餘的地方,牆壁要麼是被推倒在內側,要麼是被轟開散落,打眼一看,還能辨別出幾種不同的手法來。
“這是鎮魔血祭的結果?”
謝真下意識道,隨即搖頭,“……更像是應對天魔時的戰場。”
“或者是事後來找什麼東西。”長明道,“這也難怪,對於天魔的源頭,掘地三尺都算客氣了。”
他們越過與土地融為一體的廢墟,走進王城中。和城裡輪廓尚存的廢屋不同,王宮幾乎是被以能想到的各種辦法攪了個稀碎,木櫞、樑柱之類想必早就在歲月中風化,一堆堆的瓦礫散落各處,任誰都沒法從中拼湊出這些宮室原本的模樣。
一路走過來,他們還見到了不少大大小小的陷坑。顯然當初查探這裡的人也考慮過機關密道,於是看到可疑之處就幹脆挖開,不留可能藏匿的餘地。
斷牆沐浴在細雨中,如同凹凸起伏的傷痕。越向裡走,瓦礫之間的深坑就越多,砂土混著積水,在那些坑洞裡填入了淤泥,卻無法掩蓋這千瘡百孔的痕跡。
“差不多整個王宮底下都被挖開過一遍了。”
長明並未因此失望,一處處耐心地察看過來,“甚至水井……也是,換我或許也會這麼做。”
謝真繞過殿外那些奇形怪狀的坑:“水井還有什麼說道嗎?”
“密道與井口相連,也是頗具古意的設計了。”長明解釋道,“只是看這樣子,前人也不像是有所發現。”
走在廢墟間,能清楚地感覺到地面略有起伏。對於這樣的一處宮城,顯然不只是因為地磚沒鋪好,而是土地被挖開再填平的遺留。
“想想這件事,還真是離奇。”
這王宮被毀損的程度讓謝真也開了眼界,“不但當年仙門與妖族沒能發現什麼,如今我帶著天魔的刻印,依舊毫無感應——天魔的源頭,真的是在這裡嗎?”
“除了這裡,還能有什麼地方?”一個沒好氣的聲音在他們頭頂說。
灰濛濛的天空下,大白鳥從一根殘破的石柱上滑翔而下。看它的姿態,落下時彷彿會砰地一聲,但它停在謝真肩上的動作又十分輕盈:“至於你沒有感應,那也很正常,天魔誕生的地方又未必要有天魔的氣息。你吃飯還要看是哪個鍋煮出來的嗎?”
“……”這個比方讓謝真一時不知道怎麼回答。
長明道:“看您這胸有成竹的氣勢,想必是有所發現了。”
“沒有。”陵空斷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