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愁燈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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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廂,施夕未自然不知他片刻之間已經轉了許多七七八八的念頭。他略一沉吟,道:“阿花公子想必未曾聽說過千愁燈,容我先為你解釋一番。”
謝真:“主將請講。”
對於追查金砂面具的事,施夕未果然不會和盤托出,而是避開話頭,這也在他意料之中。左右他們現在都一起鑽著山洞,等下估計還要跟墓主動手幹架,該知道的早晚會知道。
聽到這處墓室與那金面人有關系,他竟然也沒有太多驚訝。冥冥之中,陵空遺下的王庭辛秘,自稱星儀的金面人,乃至霜天之亂與臨琅古國,逐漸串成了一條若明若暗的線索。只是,那些散碎訊息如同露出河面的亂石,他暫且還沒能摸清楚它們究竟是如何相連。
施夕未道:“千愁燈的製法,原是我靜流部中秘傳。說來慚愧,我此前也從未親眼見過,只是在書中讀到而已。這件靈物能令人陷入幻夢之中,倘若無人深入神魂將其喚醒,被燈火所攝之人在燈芯燃盡前,將始終沉眠於夢中,不得脫身。”
“那個墓主過了幾百年還活蹦亂跳的,就是因為他一直在夢裡嗎?”謝真疑惑道。
“自然不是。”施夕未失笑,“這是營造幻境的法寶,可做不到延年益壽,也不給死人保鮮。再說,這東西做出來就不是為了長長久久點著的,一般被這燈照到,前腳陷入幻境,後腳就叫人殺了。”
謝真:“……這倒也是。”
“但,又說這燈中幻夢,瞬息長如百年。”施夕未又道,“哪怕片刻後將死,也能在燈中做一場美夢,如同酩酊大醉一般,不知春秋。”
“一醉解千愁麼,著實貼切。”謝真道,“那這燈讓人夢到的情景,有什麼根據不?”
他想到如今見到的施夕未是年少時候,該不會是要讓人從小到大都夢上一遍?可是將這輩子原原本本再過一次,對大多的世人來說恐怕根本不算什麼美夢。
“記載中說,是會選一段回憶中讓人掙脫不出的情景。”施夕未答道。
“掙脫不出?”謝真一怔,心想他如今所見的平和景象,好像與這說法不大相符啊。
“非是不能,而是想不到去逃脫。”施夕未彷彿知道他的疑問,“也即是叫你生不出念頭去思索,此處是否會是幻象。”
他望向院中的梨樹,“年紀輕時不識人間喜悲,大抵就是這樣,不曉得將來要往哪裡去,自然也不會多想眼前所見是真是幻。”
謝真有感而發,嘆道:“沒錯,到了現在這把年紀,有時大清早都睡不醒了。”
施夕未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不太明白這和睡不睡得醒有何關系。謝真又道:“那我為何沒被這燈給捉住,主將曉不曉得?”
“阿花公子可知道守心?”施夕未問。
謝真點點頭。守心是由妖族精魄凝成的寶珠,他還記得長明當初帶了一對到靜流部來。施夕未道:“千愁燈與守心有些相似,燈芯中用來燒的是花妖的魂魄。因而,花妖面對千愁燈非但不會被影響,還能提早覺察到異樣。”
謝真恍然:“是會聞到燈中的焦味?”
怪不得他一路聞到那鬼魅般不肯散去的燒灼氣息,始終覺得心中煩悶難當。燈中燒的花妖雖多半與他八竿子打不著關系,卻同歸一類,源屬相近。像這樣死後也不得安生的慘事,激起的不平之心乃是與生俱來,來自血脈之中的物傷其類。
“似乎是這樣。”施夕未不大確定,“據說若是燈燒得足夠亮,在方圓數尺之內就能感覺到。”
謝真吃了一驚:“數尺之內?這麼近?”
“你不是在那座石棺附近聞到的麼?”施夕未奇道。
謝真:“在進山前我就隱約有所察覺……不算我們從山中掉下去的深度,少說也有數百尺吧。”
施夕未也覺不可思議,但隨即道:“尋常的燈也用不了幾百年,這一盞多半有其古怪之處。這幻境不宜久留,早些脫身為好。”
“正是這麼一說。”
謝真差不多明白這燈中幻境是怎麼回事了:“要怎樣把人叫醒?”
“照方才那樣就可以。”施夕未含笑道,“沒想到阿花公子對破幻也有所通曉,這次若沒你出手,著實有些不妙了。”
謝真盡量叫自己不去看他腦門上被打出來的紅印,心道行舟那些天馬行空的主意居然也有靠譜的時候,真是錯怪他了。施夕未又道:“這燈原本不是為我們而燃,如今適逢其會,才被捲入幻夢中。你我雖然覺察此乃夢境,可要蘇醒過來,恐怕要把正主也敲醒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