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呂釋之那明明關切無比,又百思不得其解的神情,到嘴邊的那句‘兄長怎麼還沒太子看得通透’,呂雉卻怎麼都覺得說不出口。
最終,呂雉終還是搖頭一笑,溫顏抬起頭,望向眼前的兄長呂釋之。
“只怕是太子,比兄長所料瞧的更遠些、更深些······”
見呂釋之不出意料的露出一個更加疑惑的神情,呂雉終是放棄了最後一絲僥倖,悠然一聲長嘆,順勢從座位上直起身。
“酇侯蒙陛下信重,往數歲,皆以丞相之身,以掌朝堂中樞之大權。”
“而少府陽城延,乃自陛下繼位為帝,底定漢祚,令築長樂、未央兩宮之時,便為酇侯所親薦於陛下當面。”
“往數歲,凡朝中大事,不外乎酇侯發號佈令,少府便鞍前馬後,絕不敢非言妄議。”
“非只少府如此,凡朝堂中樞有司、三公九卿,但聞酇侯之政令,無不視之以為陛下詔諭,以全力奉行。”
語調平緩的說著,呂雉緩緩踱步上前,終還是回過身,面帶提點之意的望向呂釋之。
“此便乃當年,酇侯自汙以保全生命,得陛下信重如初之故。”
聽聞呂雉這一番話語,再暗自思慮一番,呂釋之終是流露出些許若有所悟的神情,旋即稍有些遲疑的抬起頭。
“皇后之意······”
“此乃家上不喜少府同蕭相行走太近,故欲以此,離間少府蕭相二人?”
聽聞呂釋之道出‘離間’二字,呂雉不由又是搖頭一笑,終還是含笑望向呂釋之。
“今陛下熔秦錢半兩,鑄漢錢三銖,雖似使內帑之錢愈豐,然實則,乃不得不為之權宜之計。”
“莫說待日後,太子臨朝掌政之時了,只怕不數歲,三銖之莢錢,便當盡廢矣。”
說著,呂雉不由輕笑著上前,又重新坐回了座位。
“現如今,少府似手無權柄,又庫無餘錢,平日裡所主,亦不過熔鑄錢幣之事。”
“然待日後,三銖之莢錢皆廢,少府歲入天下民數百萬戶之口賦,內帑之錢,便當欲豐。”
“內帑錢豐,少府之權柄自當水漲船高;不知彼時,朝中功侯、貴戚,當有幾人簇擁於作室門外,以懇請少府網開一面,以撥政款為用呢······”
說到這裡,呂雉只溫笑著抬起頭,目光中滿帶著意味深長,直望向呂釋之眼眸深處。
“兄長試想。”
“酇侯身以為丞相,收天下糧稅入國庫;少府來日,亦當入天下民數百萬戶之口賦。”
“國庫之稅糧、少府之賦錢,可乃朝堂中樞唯二之進獻。”
“若酇侯同陽城延二人,仍如往日般形影不離,陛下可能安心?”
“——縱陛下安心,待太子親臨朝議,以掌朝堂大權,彼時之‘太子’,又豈能安然入睡?”
聽著呂雉在‘太子’二字上狠狠咬下著重音,呂釋之也是聽明白了呂雉話中深意。
就見呂釋之若有所思的點點頭,終是面帶欣喜的望向呂雉。
“如此說來,家上今日之舉,乃為來日,親臨而掌朝政之事,而提前籌謀佈局?”
聽聞此問,呂雉只溫爾一笑,並不點頭,卻也沒有搖頭,只滿是感懷的抬起頭,目光渙散的望向殿外。
“倒也談不上籌謀佈局,也說不上離間酇侯少府二人之情誼。”
“太子此舉,當不過以仁善之舉示於少府,好使少府力全此番,太子監修鄭國渠之事。”
“順帶著,或還有些許敲打、暗誡之意······”
似是自語般呢喃著,呂雉不由話頭一滯,轉過頭,又是面帶調侃的對呂釋之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