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朝議,諸韓使者入朝,百官公卿、元勳貴戚當面,吾兒怎可遺如此大錯???”
聽著老孃愈發嚴厲起來的語調,劉盈根本生不出反駁的念頭,只滿懷羞愧的低下頭。
這,就是‘政治姿態’存在的意義。
正所謂:楚王好細腰,宮中多餓死;秦王喜武夫,舉國皆壯士!
政治姿態最大的存在意義,就是以相對隱晦,又儘量直白的政治語言,告訴每一個需要得到指示的人:對於這件事,我持有這樣的態度。
而在講究陰陽平衡,非常擔心‘物極必反’華夏文明背景下,掌權者的政治姿態,絕大多數時候,都是和實際狀況唱反調。
例如某一段時間,華夏君王張口閉口‘仁義道德’,話裡話外‘和平安詳’,那必然是華夏文明正處於對外開拓的上升期;
在這種情況下,君王話裡話外透露出‘要和平不要戰爭’,卻並非是真的想要扭轉局勢,而是想要藉著這個政治姿態提醒治下臣民:注意分寸,一步一步來,步子大了容易扯著淡。
反之,若是華夏君主張口閉口‘赳赳武夫’,茶前飯後‘國之幹臣’,也必然是華夏文明,正處於內憂外患的低迷期。
而在這種時候,君主擺出一副鷹派的架勢,也並不是真的想對外開拓,而是想要藉此提醒朝堂:你們這窩裡鬥,斗的可有點過了啊~
這就像後世,那句著名的西方俗諺。
——衝你齜牙的,大機率是弱者;和你談笑風生的,才是真正的強者。
又或者,用後世那則華夏俗諺來說,就是:會咬人的狗不叫。
說的再直白點,政治姿態對於掌權者的意義,就好比油門和剎車;
當政權的‘車速’過快時,掌權者需要踩一腳剎車,以保證政權更平穩地‘行駛’;
反之,當政權止步不前,則需要掌權者稍微踩一腳油門,好讓這輛‘車’動起來,而不是爛在原地等死。
類似的狀況,即便是在後世的新時代,也屢見不鮮。
——手握鎮國重器的幾大流氓,見誰都是和顏悅色,甚至能恬不知恥的說自己是‘和平使者’;
倒是那些弱小者、恐懼者,反而會整天宣揚自己強大的武力,最終,卻引來一陣核藹可傾的嘲笑。
而現如今,漢室這輛‘車’在匈奴這道‘檻’前,本就是原地踏步,駐足不前的狀態;
在這個前提下,作為掌權的劉盈若是再踩一腳剎車,那從今往後,漢室這輛‘車’,恐怕就再也開不過匈奴這道‘檻’了······
“兒臣,知罪······”
想到這裡,劉盈終是苦嘆著再告罪一聲,又對老孃沉沉一叩首,表示自己真的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
當然,如果撇開認錯的意圖,劉盈這一叩首,其實還帶著些感謝的意味。
——感謝呂雉,在劉盈錯誤的踩了一腳剎車之後,硬是重新踩上油門,讓漢室這輛‘車’的輪轂重新轉了起來!
好在呂雉的神情,在劉盈再次告罪之後漸漸回暖,似乎並沒有因此,而怪罪劉盈的意圖。
若是知道劉盈想要感謝自己,呂雉甚至很可能會啞然失笑,而後拍拍劉盈的小腦袋,順帶調侃一句:臭小子,還跟親孃客氣上了······
“今日之失,說大不大,說小不小。”
“又吾兒年方十六餘,更加冠大婚在即;於政務雖仍略有稚嫩,亦已可言之曰:不俗。”
“日後多留意些,再由吾從助於旁,循序教誨便是······”
聽聞老孃的語調重歸平緩,劉盈也終是抬起頭,顧不上再為自己的錯誤愧疚,趕忙順坡下驢。
“母后說的是。”
“得母后坐鎮朝堂,兒縱稍有所失,亦無傷大雅······”
嘴上自嘲著,劉盈腳下也沒閒著,趕忙起身小跑到呂雉身側,就是一陣揉肩捶腿。
卻見呂雉只無奈的搖頭一笑,嘴上仍不忘提醒劉盈:“待元朔朝議,吾兒當再行誡言於衛滿使,以使公卿百官,明知漢皇之雄姿;”
“彼時,萬不可復有今日之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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