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乘庭說,“所以我找你來聊一聊。”
祁絢沉默著,單聽這些話,配合溫乘庭憂慮的神情,好像他真是什麼掛念孩子的好父親一樣,為萎靡不振的大兒子操碎了心。
但他心中無比清楚,這與事實相去甚遠。
溫乘庭說的或許並非假話,他的確為溫子曳的墮落感到煩惱、困擾,可本意上,這絕非出自他對溫子曳的關心。
他只是希望從前那個優秀的“溫家繼承人”能夠回來。
“我明白你的意思。”
半晌,祁絢回應,他肅穆地望著溫乘庭,宛如在面對一個巨大的難題,“事實上,這也是今天我來見你的原因。”
溫乘庭饒有興趣地挑眉:“願聞其詳?”
“你希望少爺變回從前,願意重新執掌溫家。我希望少爺能解開心結,不再被過去束縛。”
祁絢緩緩說,“雖然我無法茍同你的想法,少爺想做什麼應該由他自己來決定,而非被‘溫家’徹底綁死。不過,短期內,這兩個目標並不沖突。”
他身體微微前傾,認真且銳利地盯住溫乘庭;後者在這種注視下,不禁流露一絲訝色。
“看來,我不但在子曳對你的感情上有所誤判。”
溫乘庭若有所思,“你對子曳,似乎也不是寄人籬下的應付那麼簡單。”
祁絢皺了皺鼻子,對他的定義很不滿:“在你眼裡,人與人之間的感情就這麼隨便?”
“這點實在不好意思。”
溫乘庭表達失禮般地一笑,指了指自己的額頭,“早年溫家發生重大變故時,因為受到的刺激過大,我的情感中樞遭遇了一定程度的破壞,的確不太能理解這些幽微的關系。”
“情感中樞遭到破壞?”祁絢愕然。
他是覺得溫乘庭整個人都呈現出機器式的漠然感,卻沒想到,對方居然真的在這方面有障礙。
溫乘庭也不介意他冒犯的打量,反而坦然道:“子曳和你說過溫家是怎麼走到這個位置上的嗎?”
祁絢點點頭,也想起來溫家那些血淋淋的歷史。
溫子曳曾告訴他,自己的祖父——溫乘庭的父親由於研發標記環,激化了人類與獸人之間的沖突,被反動派殺死,屍體在示威的直播扔進了空間蟲洞,血肉在瞬間被絞得粉碎。
溫乘庭親眼目睹了這一悲劇,隨後,他的母親由於承受不住痛苦去世,兄弟姐妹、堂表族親,也一個個慘遭毒手。
現在的溫家幾乎不存在和溫乘庭有直系血緣的成員,大多是後來才加入改姓的社會精英。
是那個時候,溫乘庭失去了感情嗎?
溫乘庭說:“父親去世時,我二十五歲,因為這件事,精神力突破了s級,才在後續的報複性襲擊中活了下來。自那之後,我就很難感受到情緒了。”
“……抱歉。”祁絢心情有點複雜。
溫形雲不在意地笑了笑:“沒關系。不過你點醒我了。或許是因為這樣,我才找不到讓子曳甘願回來的辦法——他一直是個情感豐富的孩子。”
祁絢怔了一下,能說出這種話,也許溫乘庭不像他想象中那樣,完全不關心溫子曳。
“所以,”溫乘庭問,“我可以聽聽你的辦法嗎?你過來見我,又是為了什麼?”
說回正題,祁絢正色起來。
“少爺很重感情,但也容易被這些感情傷害。”他說,“他的心太脆弱了,即使被辜負,自己也不肯放下。譬如溫家,譬如蘇枝,而這兩個人,又恰好都與你不可分割。 ”
聽到後一個名字,溫乘庭眼神明顯略動。
祁絢敏銳地注意到,微微一頓。
溫乘庭和蘇枝的婚姻是樁懸案。
一位是年少成名、權勢滔天的聯邦議長,一位則是普普通通、毫不亮眼的小家族少女,兩個人可謂不般配到了極點。
他回顧溫子曳被蘇枝算計的全程,發覺到一個至關重要的人的缺席,才想來問一問。
“我本來很奇怪,你究竟為什麼會娶那個女人……有關她,你瞭解多少,聯姻的目的到底是什麼。”祁絢眉頭蹙起,“可現在看來,答案似乎很簡單,是我想岔了。”
溫乘庭垂眸捏著手指,隔了一會兒,輕輕頷首。
“我喜歡過她。”他猶豫,並不確定,“……大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