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奇怪的一件事,其實溫乘庭和溫子曳的氣質很像,舉止更是如出一轍。按理來說,愛屋及烏,他不該升起反感才對。
獸人的直白似乎讓溫乘庭十分遺憾,他攤了攤手:“我很抱歉。”
語氣、動作、乃至臉上微表情的調整,無不妥帖,好像讓祁絢討厭全是他的錯,他願意承擔任何責任。
可祁絢從中感受不到真誠,彷彿在看一出誇張的戲劇表演。
——就是這個。
他微微一頓,忽然明白了自己莫名其妙的反感:
溫子曳無論如何表演,偽裝的面具下也有著生動的、起伏強烈的情緒。
而溫乘庭不同,他的表演毫無溫度,內在宛如一具空殼,甚至比家裡的機器人們更像機器。
祁絢不喜歡這種打心眼裡透露出冷漠的人。
這居然就是溫子曳的父親……
他幾乎有點心疼了,難怪少爺會養成那樣別扭的性格。
“找我有什麼事,直說吧。”
溫乘庭倒了杯茶,慢條斯理的,一點不著急。
他將茶盞推給祁絢,深邃的眼睛隨之抬起,審視性地略過眼前形容冷淡的白發青年。
“祁絢,玉脊雪原狼,北星域銀月帝國第三王子,出生時精神力就是s級,下一任狼王的有力競爭者,於十年前病逝。”
祁絢沒有否認,他的身份已不可迴避,沒必要揣著明白裝糊塗。
溫乘庭嘆了口氣:“第一次聽到你名字時我就該想到的,能被子曳看中、選為契約獸的人,又怎麼會是簡單角色。”
祁絢:“聽起來你對他很有信心。”
“他是我一手教導養大,從來都是同齡人中最優秀的那個,是未來溫家的掌舵人,我自然有信心。”溫乘庭理所當然。
祁絢繼續問:“即使少爺精神力受損,繼承人的位置都給了二少爺,你也還是認為他會執掌溫家?”
“形雲的性格太溫和了,風格保守,缺乏領頭的魄力。”溫乘庭微笑,“更何況子曳的精神力沒問題,否則也契約不了你,不是麼?”
祁絢不置可否,溫乘庭則搖了搖頭:
“子曳比誰都適合繼承溫家,沒有人能代替他。只可惜他太固執,不樂意聽話,很多時候,就連我這個當父親的也猜不透他在想什麼、打算什麼。”
彷彿陷入回憶,男人雙手在下頷前交叉。
“三年前,蘇枝的葬禮結束後,他找到我,對我說:他現在精神力已廢,當不起溫家繼承人。當晚,他就注銷了核心許可權,搬離了溫家。”
“我沒有阻止他。”
或者說,溫乘庭無法阻止。
父子倆再沒有溫情,溫子曳也跟在他身邊長大,從小小一隻的奶團子抽條成荏苒青澀的少年,溫乘庭無疑十分了解這位長子。
那時,他望見溫子曳的眼睛,只餘一片漆黑,如同海上沉沉的暴雨。
溫乘庭幾乎頃刻判斷出——溫子曳已經瀕臨極限了。
他無法再承擔任何責任與期望,甚至人格都趨於崩潰,療養院的修養和心理醫生的治療毫無用處,這種狀態比精神力殘障時還要糟糕。
溫乘庭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放他去休息,等待哪一天他能自己走出來。
“我嘗試尋找過原因,是由於跌落的精神力,還是由於蘇枝的死?如果是前者,他只需要一段接納自己的時間;如果是後者……”
話說到這裡,溫乘庭突然頓了頓,一陣恍神。
面具式的微笑從他臉上剝離,變得面無表情起來,祁絢反而覺得,這是對方最有情緒波動的一回。
不過,溫乘庭的異常只持續了短短片刻,很快又恢複成聯邦議長無懈可擊的模樣。
他改而誠懇地看向祁絢:“我不知道是什麼促使子曳下定決心放棄一切。”
“那場襲擊中究竟發生了什麼、他的精神力是如何崩潰、蘇枝又是怎麼死的……子曳始終不肯透露。他拒絕與任何人交流。”
“唯獨你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