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究竟發生過什麼?
溫子曳沉吟著,不知該不該問出口。
一方面,他的契約獸,他的狗,身為主人,他是務必要摸清的。
另一方面,像現在這樣心平氣和的聊天在他們之間實在太難得了,這個問題恐怕會涉及到祁絢不願回憶的傷痕,一旦開口,寧靜的氣氛註定被打破。
斟酌片刻,他半真半假地開了口,發出一道嘆息。
“真好。”
溫子曳扶了扶眼鏡,露出似是羨慕、似是感慨的笑容,“原來你是這樣長大的。”
他的表情太過刻意,一看就知道又在打什麼壞主意,但依舊沉浸在往事中的祁絢心還軟著,下意識輕輕問:“少爺呢?”
“我?”溫子曳做作地愣了愣,避之不及般垂下眼睫,閃躲開目光,平靜的語氣下埋藏著淡淡的失落,“我的故事很枯燥,沒什麼好說的。”
寂靜的昏暗中,青年獨坐在桌臺對面,溫柔面相一半隱沒在陰影中,模樣十分失魂落魄。
他微微張啟嘴唇,無言良久,喃喃低語:
“畢竟……我跟你不一樣,我沒有母親。”
“少爺……”
祁絢認為自己今天的腦袋可能出了點問題,他居然覺得這樣的大少爺很可憐、沒辦法置之不理。
他舔了舔虎牙,舌尖閃過一絲刺痛,半晌才狀似不經意地問:
“我上次聽你弟弟說,你以前都跟著父親在第二星域生活。那裡是個什麼樣的地方?”
啊,上鈎了。
溫子曳暗笑,轉頭凝視著祁絢的亮亮的眼眸,心底疏忽一動,到嘴邊的假意有幾分摻了真:“不知道。”
祁絢:“?”
“在第二星域,我從來沒有走出過父親的研究所。”
講出這句話時,溫子曳不自覺地皺了皺眉,臉上刻意擺出的苦澀也消褪了,整個人看起來非常冷靜,語調風輕雲淡,“十五歲前,我一直呆在那裡面,吃飯、睡覺、學習。”
“從來沒出去過?”
祁絢睜大眼睛,“他不是你的父親嗎?為什麼要囚禁你?”
“囚禁?”這下換溫子曳莫名其妙地望著他,爾後“嗤”地一笑,“你誤會了,他沒有囚禁我,是在保護我。”
“保護?”
溫子曳點頭:“對,你既然從形雲那裡聽說過關於我的不少事情,想必也知道溫家在那些反動派眼中的地位。早些年,動蕩並不侷限於中央星,就連第二星域也有他們的人手,而我作為溫乘庭的長子,天賦出眾,自然被視為眼中釘,欲除之後快。”
“那會兒我雖然精神力等級高,但腦域發育不完全,對敵襲完全沒有反抗之力。所以我父親就將我安置在研究院裡,那裡是除了政治軍事要地以外,一個星球防禦最嚴密的地方,很安全。”
他說著,忍俊不禁地瞥了祁絢一眼,“另外,闢個謠。研究院可不是真的‘院’,也別以為是什麼暗無天日的封閉建築……它跟一座小型城市沒什麼區別,我在裡面頂多沒法出門旅遊。”
“……哦。”
祁絢有些鬱悶,雖然他這些日子努力瞭解了不少常識,可聯邦實在太大了,要學的東西太多,他貌似仍然是個文盲。
不過這樣也好,他覺得溫子曳剛才的狀態不太對勁,就像觸發了什麼自我保護機制,飛快收斂起外露的情緒,變得面無表情。
他還是比較習慣微笑時的大少爺。
這麼一打岔,溫子曳的態度自然多了,口吻也懶散起來:
“雖說你弄錯了意思,但也差不多說中了……小時候的我,跟被囚禁也差不多。沒有誰限制我的自由,可總有無窮無盡的知識等著我去學……軍政、農商、科技、歷史、才藝、體術、察言觀色、人情世故、禦下手段……除了父親和一個又一個老師,幾乎見不到外人,也沒有空餘的休息時間。”
祁絢光是聽他羅列的一大串就頭暈,難以想象溫子曳過的是什麼日子。他問:“你不累嗎?”
“還好。”溫子曳端詳著他的表情,開了個玩笑,“我畢竟是未來要成為溫家家主的人,瞭解這些都是必要的。”
雖說,他如今連執掌溫家也放棄了。
溫子曳說得滿不在乎,祁絢卻笑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