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進的車隊忽然停了下來,吳悠一愣,隨即挑開車簾想看看是怎麼回事。只聽一人道:“公子不必驚慌,舟車勞頓,兄弟們都想著歇一歇腳,放心,今日一定會到城中。”
吳悠淡淡地應了一聲,放下車簾,一個人又開始胡思亂想起來。
他爹給他找的這家鏢局是什麼來頭?他知道方才說話的人是這家鏢局的總鏢頭,年紀不大,也就比他年長幾歲,長得……很是俊俏,若不是腰間挎著把長刀,哪呢看出他是個習武之人呢?
想到鏢頭身上挎得那把威風凜凜的長刀,吳悠的目光又落到自己那軟綿綿的劍上,當即翻了個白眼。看看人家的,再瞅瞅自己的,怪不得那鏢頭那麼寶貝自己那把刀,旁人都碰不得。
吳悠嘆了口氣,心道:“若是我也有那麼一件兵刃,我也不讓別人碰!”
沒過多時,一行人又開始繼續向北走,果真如黃覺所說的那般,浩浩蕩蕩,陣仗非常。
吳悠悄無聲息地挑開簾子看了看前邊騎在馬上的那個鏢頭,只見他目不斜視,光陰灑下勾勒出他精緻的側臉,還映著腰間那把長刀熠熠生輝。吳悠不禁一陣牙疼,他什麼時候可以這麼威風!
不過,他又望了眼那人,心道:“白瞎了一身好武藝,居然跟我爹那個老頭子一樣,不茍言笑。”
吳公子總是幻想著自己有朝一日功夫大成,在江湖上隨便一出手便讓人刮目相看,微微一笑便能討到無數姑娘的芳心。現在他眼前就有個幻想中的自己,只不過不會笑。
胡思亂想之間,他們這行人就到了嶺北城下。
窄窄一個小城門,哪裡容得下這麼多人透過。宋煜庭只道是自己運氣不好,剛剛策馬來到城門處,便遇上了不知哪家的豪華車隊走來了,把此處堵得水洩不通。宋煜庭只得下馬走到一旁,瞧著這聲勢浩大的一隊人馬。
他隱約聽見前方有人議論什麼吳家,仔細一想,心中不由得發笑,難不成是剛剛說的吳家公子回來了嗎?怎麼這般巧!
宋煜庭牽著馬站在人群後方,心道:“既然碰上了,那邊好生瞧一瞧。”
這行人兩兩並肩策馬入城,隊伍中忽然竄出一個人來策馬疾馳,眨眼間就跑到了隊伍最前方,手中持著一杆旗。
宋煜庭定睛一看,就再也走不動道了——那旗子上是他曾經看了不知道多少遍的圖案!刀劍相交,與“青桐”二字迎著風飄動起來。
他再仔細瞧去,“青桐”二字與記憶中有些不同。當初鏢旗上的字跡都是出自葉楠之手,如今字跡有變動,那就是……他不敢再往下想,卻又忍不住去想,難道……
宋煜庭上前幾步,生怕自己瞧不真切。
一輛馬車叮當響著駛來,眾人皆被那馬車吸引了目光,唯獨宋煜庭,眼睛粘在了馬車一旁,騎著馬的那人身上。
這一眼瞧上去,他深吸一口氣,再也吐不出來了。
只見那人一身水藍色衣衫,頭發高高束起,正持著馬韁繩慢慢悠悠走來。他眉毛很濃,眼睛被刺眼的陽光照得半眯起來,連帶著眉間都微微蹙了一下。他面容白皙,即使有些淩厲之感也擋不住那股書卷氣。
宋煜庭覺得是自己被太陽光晃了眼睛,看什麼都模模糊糊的,可是他不用看他也清楚,這人的鼻尖一顆小痣在靈巧地閃動。
這人正是葉鳴笙!
“瘦了……”這是他腦海裡冒出的第一句話。
宋煜庭緊緊攥著馬韁繩,手心裡全都是汗。他嘴唇掀動:“葉鳴笙……”可是沒有聲音。
他想再喊一遍,想說好多話,可是萬般情緒夾雜在一起,他不知自己是喜是愁,一肚子話都在喉嚨裡說不出來了。
葉鳴笙看著嘈雜的人群,一時有些煩躁。恍惚間,他鬼使神差地偏過頭來瞥了一眼,正好和人群中的宋煜庭四目相對,然後錯開。
他呼吸一滯,手中的韁繩都忘了拉,馬還向前走著,但是他的魂兒好像丟了。
葉鳴笙猛地又回過頭來,他仔細尋找那人的身影,可是什麼也沒找到。
一旁的鏢師見他魂不守舍,急忙過來問:“出了什麼事?”
葉鳴笙搖了搖頭,道:“你跟在馬車旁,護送吳公子平安到家。”
他停在原地又四處張望,依舊是沒看到半個人影。“是他嗎?還是我眼睛又花了……”葉鳴笙想道。
怔愣片刻,他苦笑一下,繼續跟著隊伍離開。五年來,他好像每次都是這樣,碰見個熟悉的人影這心裡就撲通撲通響個不停,然後再是失落。好像這樣的大起大落他都要習慣了一般。
望著葉鳴笙遠去的身影,宋煜庭好似什麼也感覺不到,只聽見自己的心跳聲。他想上去相認,結果在葉鳴笙看過來的那一瞬間垮了臺。
他倉皇逃竄,卻又不肯死心,只想著多看一眼,看他去哪,看他身邊有誰……
如今已經自認刀槍不入的宋少俠彷彿又回到了幾年前的那個夜晚,當起了七上八下的膽小鬼,欲說還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