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劍方知空歡喜
春去冬來,又到了北疆最難熬的日子。
即使窗外飄著鵝毛大雪,宋煜庭在屋中療傷時也會大汗淋漓,是疼的。
“有幾個年頭了……”他想著,“怎麼這毒總是解不了,總是……這般折磨人。”
他本就不胖,這兩年來被這毒折磨得要死要活,臉上的血色也不明顯,整個人憑空多了一種枯瘦之感。
他問師父,問師伯,問師叔,得到的回答總是那一句,“莫急,終有成功的那一天。”
他怎能不急?
隨著療傷的次數越來越多,他能感到痛苦稍稍減弱,但是最讓他不安的一點是每次療傷完後右臂都是一陣酥麻。剛開始只是一瞬,可是最近幾次持續的時間越來越長了。每次療傷後,這右臂可以說是毫無知覺,即使恢複一些卻丟失了往日提劍時的力氣。
一開始,宋煜庭只道是體內積存的毒性發作,待到將體內毒素都排出後便不會這般。可是聞玄說他的毒就要解了,他卻覺得這右臂越來越無力。他心中已然有點眉目,只是還有些心存僥幸,不肯承認罷了。
宋煜庭沒將這件事告訴幾位長輩,畢竟,連他都能想到的事情,他們怎會想不到呢?或許,是故意瞞著他吧。
四季輪轉,也不知道是第幾個年頭的寒冬了。某一日,聞玄和趙希聲兩人一起抵著宋煜庭的後肩為他療傷。宋煜庭緊咬牙關,覺得自己快要疼死過去,聞玄和趙希聲也是滿臉的凝重之色。
宋煜庭難受得不行,他盡力抬起頭望向窗外,想著看看外面白茫茫一片,分散一下注意力。可是他又不敢真放了松,萬一有點差池,走火入魔也是難免的。
小院中有一棵不知是什麼品種的樹,單它一個孤傲地挺立在此。此時,窗外飄雪,那樹幹上早已經光禿禿的了,只等著白雪來當它新的枝葉。
宋煜庭的目光落在那棵樹上。因為身上的痛感,以至於他看什麼都不太真切。白茫茫的天地中,這棵樹在他眼裡是那般漆黑,實在是奪目。他眯著眼,又細致地看向樹枝上沾上的點點晶瑩。
忽然,他感覺周身血脈翻湧,無論何處的血液都在急促地彙集於自己的右臂,生生地在他體內折騰出了翻江倒海之勢。愈是如此,便愈是疼痛難耐。宋煜庭覺得自己再也支撐不住了,甚至有一種想提劍將這條胳膊砍下去的沖動。
他忽然撤了力氣,身子不自主地向一旁歪去。在閉上雙眼之前,眼中那根樹枝忽地這折斷,在他僅剩的意識裡直直摔落下去,讓人一時間反應不過來。
不知過了幾日,宋煜庭再次轉醒之時,那場雪已經停了,那根斷掉的樹枝也不知道去了哪裡,而樹上的傷口猶在。
白剛正坐在床邊,看樣子像是剛剛給他換過額頭上搭著的巾帕。
見他醒來,白剛臉上難掩喜色,他輕聲道:“庭兒,你終於醒了。”
宋煜庭愣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自己是如何暈過去的。他道:“師叔,我這是……睡了多久?”
“整整兩天。”白剛道,“我們一直未與你說,兩日前那次療傷便是最後一次了。”
“庭兒,”白剛叫了他一聲,眼眶有些泛紅,“你身上的毒從此就徹底排解幹淨了。”
聞言,宋煜庭猛地想直起身來,他右手去撐著床榻,卻根本沒支撐住,若不是白剛扶住他,恐怕他又要跌回去。
宋煜庭此刻心中滿是驚訝與歡喜,根本沒在意這一點,他激動的快要說不出話來,“師叔!你、你是說我……我好了?”
白剛點了點頭,“沒事了,一切都過去了,最後一次將毒性全部驅出體外,體力與心神都是極大的消耗,你這才昏迷過去,整整兩天,還有點發燒。”白剛拍了拍他的背,“放心吧,這就沒事了。”
宋煜庭的眼神頓時亮了起來,正想開口說些什麼,白剛忽然又說:“雖說毒性已解,但這幾年你的身子實在是受損過多,還是要好生養著。”
聞言,宋煜庭一時間不知道自己剛才想說什麼來著,到嘴邊的話又徑直跑回了肚子裡。恍惚片刻,他才回道:“好,師叔。”
他現在滿心歡喜,甚至有點像什麼都不管不顧的瘋子,他想馬上趕到遠在千裡之外的葉鳴笙面前,然後鄭重地告訴他:“毒性已解,我沒事了。”
歡喜之餘,他想著白剛說的話,心下了然,他深知自己的身子大不如前,藉此機會好生休養一番,然後再去找葉鳴笙。雖說這樣最保險,但一想到還要再等不知多少時日才能見到葉鳴笙,他心中又是止不住的焦急。
“罷了,”宋煜庭想,“再等等便再等等吧。”
既已知道了相見定然有時日,那等待的時候也是有無窮無盡的希望的。
往後時日,宋煜庭依舊照著趙希聲不知從哪裡要來的方子喝著聞著就想吐的藥。不過,現在他倒是喝得津津有味了。
一日晚間,察爾蘇提著一籃子霍仁蘭親手做的點心給小院裡的幾人送來。
幾日之前,村子裡來了個南邊來的商人,馬車上滿是從南邊帶來的點心。村子裡的人都覺得新鮮,一窩蜂湧上去都要嘗個鮮,霍仁蘭愛熱鬧,自然也跟著鬧了一番。結果她就被這點心迷住了。回到家就開始各種折騰,勢必要折騰出一個跟這點心這麼好吃的東西來才行。
這不,今天就折騰出來了。
察爾蘇放下東西便叫著宋煜庭出門去玩。臨出院門前,宋煜庭回到自己屋中取出了拂雪劍帶在身上。這是他回到北疆這些時日來,第一次將劍佩在身上。
兩人一同出了門,察爾蘇不解,“煜庭哥,你好端端地拿把劍幹什麼啊?”
宋煜庭笑了笑,道:“突然想起來,好久沒碰過這劍了,帶在身上會比較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