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事情上宋津言幾乎都對他百依百順,但胃病這件事情上是宋津言難得的堅持。但他挑食成習慣,即便宋津言在的時候,因為宋津言太忙,即便宋津言每次都叮囑了回來詢問了,但他還是喜歡草草混過去。
後來宋津言出了車禍,他以為宋津言死了,飯這東西......有一頓沒一頓都是好事,後來來了a城,更是......憐南想來想去,他覺得自己好像連老天都怪不了,真要怪只能怪自己。
是以前每一次的不在乎透支了未來,憐南想著想著,對自己又生不起氣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他將自己裹在了一層厚厚的殼中,連他自己都只能感知到微淡的情緒。
......也是好的。
讓他發著呆還能思考後面要怎麼辦。
割過太多次腕,憐南喪失了一定對於死亡的恐懼。手上每次雨天泛癢的傷痕讓他能一遍又一遍想去刀片割開脈搏的瞬間,他是想死割開手腕的嗎,其實也不盡然。如果他真的很想很想死的話,這些年應該也活不下來。
憐南到底是害怕的。
倒不是害怕死亡,而是害怕,如果下去見到爸爸媽媽和宋津言,他要如何解釋自己愧對的生命。
他是被爸爸媽媽和宋津言的愛託舉起來的櫥窗裡最精緻的娃娃,穿著公主裙,在八音盒上跳著芭蕾。
爸爸媽媽和宋津言給予他的愛未停歇,他就隨著舞曲一直旋轉。
這就是為什麼那兩年中他還是活了下來,因為他們給了他太多太多的愛,即便是死亡,他們的愛也早已融入他的骨髓,陪伴他旋轉到生命最後一刻。
偶爾偶爾,他只是真的太思念他們了,他覺得即便他做了很壞很壞的事情,他們看在他因為思念如此苦痛的份上也能夠原諒他。
想著想著,外面就下起了雨。
這個夏天似乎格外喜歡下雨,憐南久違地開啟電視,發現一連幾天都是雨天。
明明是夏天......
天氣預報女主播的聲音還在繼續:“全國各地將迎來大面積降雨......”
憐南竟然就這麼睡著了。
他還算久違地做了一個夢,夢中見到了爸爸媽媽。
他高興地跑上去抱住兩個人,但兩個人只是擔憂地看著他。
“寶貝,是不是不開心?”是媽媽開口問的。
憐南搖頭:“沒有,之前不是很開心,現在還好了......”
媽媽將他抱在懷中,溫聲說道:“寶貝,承認自己不高興是很正常的事情,人的情緒不是一個天平,也不是加減法,即便有很開心的事情,也是擁有不開心的權利的。”
憐南於是整個靈魂慢慢黯淡了下來,他輕聲說:“我得了癌症,我......我還不想死,宋津言還什麼都沒想起來,我還想和他在一起很久很久,我還沒有膩......我們兩個還沒有頭發花白,還沒有一起去很有名的西棠園看白玉蘭,還沒有和好......他還覺得我將他當做了替身,他還覺得我愛上了別的人,還沒有去西伯利亞看雪,我還不想死。”
爸爸開了口:“憐南,生活就是這樣的,我們的憐南長大了,不是小時候那個只要獨一無二的娃娃的小孩了。爸爸媽媽很抱歉,這種時候不能陪在你們身邊。”
憐南眼睛就這麼紅了起來,他從一開始就知道是一場夢,他在媽媽的懷中不住地哭,像是要把這兩日沒哭出來的眼淚全部哭出來,在夢中,在最信賴的爸爸媽媽面前,他才能毫無偽裝地展現自己的懦弱,他抹著眼淚,輕聲說:“爸爸媽媽,我不知道怎麼辦......”
當初站在衛茵的病床前,憐南信誓旦旦地想,如果他是衛茵,他不會告訴葵花。但是真的當他站在衛茵的位置,他才知道衛茵當初到底做了一個多麼艱難的決定。
那通在臨死之前播出的電話,衛茵是不是還是反悔了,葵花沒有接通電話的那一刻,衛茵到底是抱著遺憾死去還是由心而出的慶幸。
憐南後知後覺,愛無法給一切答案。
爸爸媽媽也沒有辦法給他答案,只是溫柔地說:“寶貝,遵從你自己的心。”
憐南從夢中驚醒,發現自己眼淚落了滿臉,他扶著床架從床上坐起來,窗外的雨並沒有停。
雨聲滴答滴答,沒有白日的大,卻如流水潺潺。
憐南撫摸自己的胸口,想聽一聽心的聲音,但心沒有說話,只是一下一下恍若機械地跳著。憐南彎曲著身子,伸手抱住自己的雙膝,將臉埋在腿上,心跳聲變得更加侷促大聲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