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辰很明顯沒想到自己會打通,手機開始記時的那一刻他突然變得手足無措,心髒怦怦跳的能自己聽見聲音。他聽見自己吞嚥了一下口水說:“你好,憐南。”
要多直白有多直白,要多機械有多機械。
完全不符合他和憐南現在的關系。可如果你問嵇辰他和憐南該是什麼關系,嵇辰兇狠一下表情又會說不出話了。
憐南沉默了半晌,湖邊的風輕柔地吹著他的頭發,這讓他開口的語氣也變得柔和了一些。憐南向後仰了一些,輕聲道:“葵花說我住院的時候,有個c城的號碼打來了電話,我算了算,那天好像是你生日。”
嵇辰握緊了手機,想說很多,例如“怎麼住院了現在好了嗎”、“你還記得我的生日嗎”......可他說不出,咬牙幾秒之後,電話那頭傳來了憐南低低的笑聲。
很輕的很溫柔就降下了審判。
嵇辰聽見憐南笑著說:“怎麼生日那天還有時間給我打電話,你大哥忌日不需要去上一炷香嗎,讓他保佑保佑你們嵇家。畢竟,做了那麼多虧心事,”
寂靜。
長久的寂靜。
嵇辰渾身的血都冷了下去,他怒喝到:“憐南!”
是個人就能聽出來嵇辰的怒火,但憐南神情和語氣都沒有什麼變化:“你好像很生氣,但我其實一直不知道你為什麼要生氣。”
“憐南!!!”嵇辰的聲音大的彷彿要穿透對面憐南的耳膜。而憐南只是把手機拿遠了一些,等到對面聲音沒有那麼吵了之後才繼續說話:“嵇辰,我其實很羨慕你。”
嵇辰捏緊手機,聲音逐漸小了起來,側角的鏡子映出他的口型,每一聲都是“不要”。
憐南看著前面無波無瀾的湖水,認真又疑惑地向嵇辰發問:“我很羨慕你,羨慕你明明知道所有的事情但就是可以當做什麼都不知道。時至今日,我依舊心懷歉疚,哪怕我殺的是一個給我下藥試圖猥|褻我的罪犯。”
“他對你來說是親哥哥,可對我來說就只是一個罪犯。可我依舊會睡不著,會夢見滿地的血和玻璃碎片。嵇雲倒下來的時候壓住了我的左腿,血從他的頭上流下來染濕了我的褲腿,從監獄出來之後我將左腿洗了無數遍,都感覺洗不掉那股惡心的血腥味。我知道我在剋制不住地為一個不該感到抱歉的人抱歉。”
憐南停頓了一下:“我也想過這樣是不是太軟弱了,可我現在覺得無論我如何,我的想法對與錯,嵇辰,你都是一個小人。”
像是神終於降下他的審判。
嵇辰僵硬地站在另一座城市,喃喃開口卻又一個字吐不出,眼眶中盈滿了淚,雙眼猩紅。
憐南實在很少說這麼多話,這讓他說一會就會自然性地停一會。他不是故意的,但他如果知道這些停頓會讓嵇辰恍若淩遲,他一定會讓停的時間再長一點。
“嵇辰,你是不是忘記了,是你邀請我去嵇家參加的你的生日宴會,是你給我端來了那杯被你大哥下了藥的酒。”
嵇辰終於慌張了起來:“憐南,不是我,不是我,我沒有......”
憐南打斷:“是你。”
嵇辰搖頭,淚流滿面:“不是我,我不知道我大哥會那樣!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憐南重複:“是你。”
嵇辰慌亂地說著那天的事情,企圖向憐南祈求哪怕一點的心軟。他當然知道自己從始至終都在欺負人,可他不是故意的,他不是故意的,他一定不是故意的。
憐南這一次並沒有心軟,或者說,在經歷這幾個月的事情後,他終於能夠勇敢承認一些東西。
承認失憶的宋津言就是可以對他比陌生人還冷漠。
承認過去幾年自己一直藉著宋津言死亡的訊息在逃避。
承認他永遠不合時宜的軟弱。
爸爸媽媽死的時候,家裡破産,遺産被奪,看似一無所有,可宋津言拋下所有來到了他的身邊,所以宋津言成了他的全世界。後來宋父宋母告訴他宋津言死了,他在接下來的兩年時間裡做了什麼,想來想去,憐南只想起來五個字——送自己去死。
理由合情合理,宋津言死了,那他也不想活了。這個沒有爸爸媽媽沒有宋津言的世界,他一刻都不想多呆。
可真的應該是這樣嗎?
憐南捏緊電話,聲音輕了下來,平靜又冷漠:“嵇辰,是你。當你覺得你大哥的死是我的責任,那我同你大哥的賬就是你的責任了。”
“我會如你所願。”憐南眼眸低垂著,風輕輕地刮過湖面,聽見了憐南同嵇辰此生說的最後一段話:“我會像你這些年怨恨我一般用餘生去怨恨你,好可惜,嵇辰,明明曾經我們是最好的朋友,以後不要再給我打電話了,我不會再接了。那天警局那樣詢問的事情不會再有了,如果你要像前兩年一樣監|視|恐|嚇我,我會報警。嵇家在c城現在一家獨大,但把柄這東西你知道的,哪家都有一點。所以,不要再來打擾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