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回憶起那三日的時光,杜淵忍不住勾起嘴角笑,手指輕輕在那手帕上撫過。其實她當時便從姜寧的衣著氣度猜出,她不是尋常人家的小姐。茫茫人海,她若來了京城,又怎麼尋人?再根據她後來的言談舉止,杜淵推測她是大戶人家的小姐,京城的大戶人家多是官宦人家,她自然只有入朝為官才好尋人。
當然,她並不單單為了這點便一頭來了京城,女扮男裝科考,她讀過太多的書,胸有丘壑,眼存山河,嫁人囿於庭院的生活是她無法忍受的,心中借了尋人的由頭進京,她尋的不只是姜寧,還有杜淵。
爹孃那兒,既肯讓她習文習武,雖滿是擔心,最終也由著她去,替她改了身份文書,從此江南第一才女杜書媛已經病逝,杜家義子杜淵上京趕考一展宏圖。
說來也算順利,她才進京短短時日,她便知道了四個姓姜的大人,她瞧著大人們的氣度,覺著姜寧興許在姜丞相家。她在外頭打探過,姜丞相家嫡系一脈,嫡長子是刑部侍郎,膝下有一兒一女,家學甚嚴,與姜寧當初所說差不離。
只是,她還來不及進一步打探,便被一道聖旨招為駙馬。杜淵嘆了口氣,將手帕收入懷中,她的兩個目的都尚未達成,難道便要夭折?
在她發愁之際,有人送來了姜丞相家的帖子,原是姜丞相家中設宴,以姜家大公子姜宇的名義請了京中的許多青年才俊,杜淵這個新晉狀元郎自然在其中。此次科考是姜丞相負責,算來,她也算得上是丞相的門生,便是丞相府上沒有動靜,她也要登門拜訪一趟,只是突然成了駙馬,她尚不清朝廷形式,也不敢輕舉妄動,如今有如此宴會,倒是可以前去探探。
出了門,杜淵瞧見隔壁正熱鬧地修建府邸,再回頭瞧瞧自己那寒酸的小院,心裡更是明白安寧公主在聖上心中的位置。自己這小院原本不算寒酸,亦是聖上賜的。安寧公主府去年便已在修建,既然杜淵成了駙馬,趙權便隨意在公主府邊上指了一處給她,等成婚後終是要搬進公主府的。
杜淵看了兩眼,便上了馬車,往丞相府去。
杜淵到的時候尚早,姜宇十分熟稔地領著她在府中游走,一口一聲“淵弟”,明明他們不過初次見面。但杜淵觀其文質彬彬,身上書生氣濃厚,通身氣勢確實不如姜丞相與姜侍郎,倒是與兒時姜寧所說相符。
杜淵正想著,姜宇停下腳步,指著遠處正在撲蝶的妹妹,說道:“那是小妹,比淵弟小了三歲,去年方及笄。”杜淵看著遠處那人影,盤算著她的年歲與兒時遇見亦能對上,心中竟有些緊張起來:“不知令妹名諱?”
問題脫口而出後,杜淵也有些後悔,這般實在太唐突了些,正拱手要道歉,姜宇卻擺了擺手:“小妹單名一個寧字。”
縱早有猜測,可沒料想這多年來的念想這般快便找到了,杜淵側頭看著姜寧,一時有些晃神。姜宇見她這般,也頗為惋惜嘆著:“可惜淵弟即將成駙馬。”杜淵也跟著嘀咕了一句:“可惜。”隨即又反應過來,低下頭道:“我們都失言了。”
姜宇明白她的意思,他沒有那麼多心思,今日見杜淵便心生歡喜,想著親近,說起話來越發沒有顧忌,見杜淵如此,又笑著:“這裡沒有外人,不必驚慌。”
杜淵沒說什麼,只心裡想到以前姜寧說的話,也明白為何姜侍郎對這兒子總是恨鐵不成鋼了,似乎的確不如姜寧通透。
姜宇拉著杜淵走進那小院,杜淵雖覺不妥,可又想走近瞧瞧那姜寧如今是何模樣,便也由著姜宇去了。只是兩人也沒料到,那被樹擋著的另一邊鞦韆上,還坐著一個姑娘。
姜宇連忙彎下腰去行禮:“見過安寧公主。”杜淵來不及深思,也跟著行禮:“微臣見過公主。”她亦是不曾料到,自己會在這般情境下與安寧公主相見,又思及自己方才的心思,難免有些做壞事被人抓了個正著的感覺。
安寧公主坐在鞦韆上,雙腿蕩著,頗為好奇地打量著跟在姜宇後面的人,見他們一直低著頭,才開口道:“不用那麼多禮,起來吧。”
姜宇是安寧的表哥,自然沒少見過,聽她開口便也抬起頭來,只是本想替自家妹妹引薦一下杜淵,這下也有些尷尬了,一時竟忘了要介紹杜淵。杜淵站在後頭,依舊低著頭,安寧輕輕蕩著鞦韆,瞥了一眼杜淵,又看向姜宇:“表哥興沖沖拉著人過來,不知是誰呀?”
姜宇尷尬地笑了笑,趕緊將杜淵拉到邊上:“這是新晉狀元郎杜淵。”說完亦不敢去看兩個妹妹,連忙對著杜淵:“淵弟,這是安寧公主,邊上的是小妹。”
事已至此,杜淵也只好抬起頭來,又對著二人作了個揖,神色坦然。趙酒鴦臉色沉了下來,她才聽說自己的婚事,氣得不行,在父皇跟前撒嬌耍脾氣盡沒用,這才出宮透氣的,誰知竟是遇見了自己的未來夫君。
趙酒鴦瞪著杜淵,杜淵全然當作沒看見,竟是還時不時瞥一眼姜寧,趙酒鴦見她這般無禮,哼了一聲。還是姜寧見著場面尷尬,開口緩解氣氛,那杜淵便和姜寧閑聊了起來。
姜宇怕場面控制不住,就想拉著杜淵告辭,誰知趙酒鴦方才不搭理他們,此刻卻開口留人:“你們先走,本宮有話對他說。”
姜宇兄妹倆知曉她說的是誰,便帶著人走了,將地方讓給他們。杜淵立在一旁,也不言語,等人都走盡了,趙酒鴦十分不客氣地開口:“你去跟父皇說,取消我們的婚事。”
杜淵立馬掀起衣袍跪下:“微臣不敢。”趙酒鴦想起她方才當著自己的面就和姜寧閑聊起來了,冷哼一聲:“你有什麼不敢的?”
杜淵雖俯身低首一副害怕模樣,可心裡卻鎮定了幾分,既然公主也不想嫁給她,那這事就好辦了。杜淵將身子壓得更低:“聖上聖恩,微臣不敢違抗。”
趙酒鴦也聽出來了,這人也不想娶自己:“你也不想娶,本宮也不想嫁,我們一同去與父皇說,讓父皇收回成命,萬不可這般亂點鴛鴦譜。”
杜淵才不會這麼傻,真同她去,她是聖上寵極了的公主,聖上不捨得罰她,還捨不得罰自己了?杜淵一聲不吭,趙酒鴦心裡其實也明白,讓她去抗旨不遵,的確有些為難人,但亦不想就這般與她成親:“那你堂堂狀元郎,可有什麼法子?”
杜淵過了一小會兒,才開口:“微臣不敢躲,亦不敢逃。”
雖然說的是她自己,可話裡的意思就是暗示自己逃婚,趙酒鴦自然也聽出來了,不過她亦琢磨了一番,父皇此次十分堅定,自己怕是推不掉了,或許倒不如同她所說逃了去,去松江找那杜書媛。
趙酒鴦看了一眼跪在跟前的杜淵,哼了一聲,既然已做了決定,便不想再同她多說什麼,她想著,既然這人也不想娶自己,那屆時父皇派人追尋,她定會幫自己一把。這些年,她早就想出宮去尋杜書媛了,可惜父皇母後看得緊,經常還未離京便被抓回來了。若是有人幫襯,那便不同了,就算失敗被抓回去了,也只是被責罵一頓罷了,劃算極了。
趙酒鴦讓她退下,杜淵起身離開去了宴席,她知道,趙酒鴦這該是下了決定要逃婚了,她亦有些吃驚,這公主瞧著厲害,怎這般容易就被說服了,這出了門豈不是很容易被騙?興許,這公主早已有了心上人,這怕是要去投奔心上人了,才能這般毅然決然。
杜淵搖了搖頭,不再去想,她自是巴不得趙酒鴦能逃得遠遠的,想到讓自己發愁的事就要消失,她嘴角忍不住帶上笑意。
趙酒鴦心中有了決定,便待不住了,立馬回了宮,謀劃自己尋夫之路去了。趙酒鴦沒敢透露給任何一人,縱是自己的心腹也不曾說,她又有些擔心,杜書媛如今是否早已成親,自己千裡迢迢過去,怕是惹人笑話。趙酒鴦又甩了甩腦袋,船到橋頭自然直,自己先去松江找到人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