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童屍絲毫沒有腐臭,想是新死不久的,也許是昨夜剛剛死去的也說不定。孩童的頭顱無影無蹤,脖頸處流出的鮮血將周圍的泥土都染紅了,從脖頸整齊的斷面可以判斷,孩童的頭並不是被黃狗撕掉的,而是人為切掉的。
陳達先生沉吟良久,面色凝重地開了口:
“咱們報官吧!”
華立中看著陳達先生,眼神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訝,然而隨即便暗淡下來,用乾澀的嗓音擠出一句:
“先生,不必報官了,就算報官了也沒用。”
“為什麼?”
“因為這是村裡的習俗。”
潘光旦先生舉起手杖在地上狠狠杵了一下:
“習俗?把孩子的頭割了,還在街頭棄屍,這算什麼魔鬼習俗?”
潘光旦先生是性情中人,他突如其來的怒火在胡承蔭的意料之中,然而華立中卻十分鎮定,像是在說著什麼無關痛癢的小事:
“在我們這兒,所有未成年便死亡的孩童都被稱作‘鬼胎’,村民們認為鬼胎會作惡,生了鬼胎的父母再生孩子,鬼胎會讓後生的孩子也早早夭折。為了保住後生的孩子,他們就想出了砍頭的法子,孩子夭折之後,父母會將孩子的頭砍掉,將屍身用草蓆裹起架在樹幹上任身體逐漸風乾,這樣‘鬼胎’便無法再投胎,也不能再害人了,後生的孩子也就能長大成人了。這個孩子應該是從樹上掉了下來,被野狗叼到這裡的。”
潘光旦怒不可遏,他大吼一聲,大力把柺杖摔在地上:
“愚昧!愚昧至極!小小年紀夭折已經夠可憐了,還要被砍頭,這樣身首異處地曝屍荒野,被野狗啃食血肉?為人父母,怎麼能做出如此殘忍的事?”
胡承蔭盯著那孩童殘缺不全的身體,他不自覺地緊閉雙眼,握緊雙拳,狠狠地用指甲摳著掌心。過了一會兒,胡承蔭緩緩吸了一口氣,睜開眼睛,開了口:
“先生,我想把這孩子埋了。”
華立中深深地看了胡承蔭一眼。
大家紛紛表示同意,可苦於沒有工具,華立中轉身拔腳就跑,身後留下一句:
“我去村裡拿,請等我一下。”
華立中說完這句話拔腳就跑,沒多少功夫便一手抓著一把鐵鍁跑了回來。
胡承蔭在路旁田間選了一顆挺拔的小柏樹,接著便和華立中一鏟一鏟地挖了起來,隨著沙土越堆越高,那些鋒利的記憶再一次浮現在腦海,再一次刺痛了他。曾經的一切都是那麼歷歷在目,一點沒有隨著時光的流逝而沖淡。
孩子小小的身體並不需要很大的地方,不一會兒功夫,胡承蔭和華立中兩人便在一棵樹下挖了一個深坑,胡承蔭脫下外衣包裹住那殘破的軀體,接著將之抱起放入坑中。
一鍬,又一鍬,泥土不斷落下,蓋在那匆匆來到人世又匆匆離去的小小的人兒身上。大家圍成一圈,默默地看著那深坑慢慢被填平,形成一個小小的土丘,土丘上的新泥如血般鮮紅,跟周遭的土地形成明顯的邊界。
一直沉默著的陳岱孫先生四處張望,他看到田野裡開著一片不知名的野花,他邁開長腿走了過去,摘下一大捧放在了那沒有墓碑的新墳上,其他人也各自走過去摘了一束,大家的花束在墳上擺成了一個圈,形成了一個美麗的花環。
此時,如血的殘陽照在每個人的身上,見證了這場無聲的葬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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