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必須閉上,他不想落淚,他不能在這兩個人面前落淚,他不能展示暴露他的脆弱,不值得。
九叔直起身,撣了撣指尖被孟合歡浸溼的面板,他朝門外走去,保鏢聽到他聲音立刻從外面開啟門,低下頭不敢看房間裡發生的事和一片狼藉的模樣,他們心知肚明發生了什麼,左堂主這帽子戴的太熱乎,也太靚麗,他們只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以免成為了殺雞儆猴的犧牲品。
可九叔並沒有給他們這個裝聾作啞的機會,他掏出槍忽然對準那兩名保鏢的眉心射擊,兩人應聲倒地,在夜幕下死得悄無聲息。
孟合歡嚇得捂住嘴巴,空洞的眼睛裡,是一地暗黑的血。
紀容恪陰森的面容對著九叔背影,聽到他意味深長說,“容恪,九叔為你顏面著想,山上沒有知道,你今晚有多失態,多暴怒,因為知道的人已經死了,不會洩露出去半分。怎樣挽回你的臉面,就看你如何做,你養了孟合歡五年,難道不是為了把她調教好,送給九叔盡孝心的嗎?”
九叔說完反手帶上兩扇木門,玻璃上一閃而過的黑影,朝著長廊的方向消失不見。
紀容恪仰面咽回最後一滴淚,他從口袋裡摸出一個正方形的絨盒,他死死攥著,遞到孟合歡眼前,他用拇指挑開盒蓋,露出裡面的紅寶石手鍊,她喜歡紅色,她最喜歡紅色,昔年他眼中,這世上再沒有任何一個女人穿上紅色比她更美。
孟合歡跪在地上顫抖的身軀更加不可抑止的抖動起來,她眼裡湧出大片水霧,滴滴答答滾落在他掌心,儘管她想要隱忍,可那撕心裂肺的巨痛還是令她不可壓抑。
曾經他最捨不得她哭,看她哭便心如刀割,比捅自己一槍還讓他難受,可現在呢,他覺得滿是嘲諷,何止是嘲諷。
他身處華東廝殺得七進七出,他險些喪命在對手左右夾擊下,他不知道流了多少血,又昏迷了多少次,每一次危急關頭他幾乎看到了死神,可都因為想著她,才能咬牙支撐下來。
他知道假如他回不去,她就完了,他得回來,拼了命也要平安回來,他可以護著她,可以給她他能給的一切,這世上就只有他能讓她高興,他怎麼捨得丟下她呢。
而她又回報了他什麼,她偎在九叔身邊笑靨如花,她從沒有給他撫過琴,他到底被隱瞞了多久,這頂綠帽子到底戴了多久。
她怎麼這樣無恥,怎麼這樣會演戲。
紀容恪忽然蹲下,他眼眶微紅,他看著同樣潸然淚下的孟合歡,此時他竟沒有半點衝動要拭去她眼角的淚,她可真髒啊,這副身體,這張面孔,這雙眼睛,曾經含嬌帶羞,曾經千般柔情,是隻給了他嗎,她還承歡在誰身下,那個可以做她父親的男人身下。
他忽然嗤笑出來,帶著冷意,帶著諷刺,也帶著千萬不甘,他喊她名字,就像這五年間那樣,歡歡,或者合歡,他都在喊,不停的去喊,直到孟合歡哭成淚人,幾乎斷氣伏在他膝上,他才停止下來。
“九叔給了你什麼。”
他問她,“你告訴我,你從他那裡得到了什麼。”
他話音落下,忽然悲憤得心如刀絞,他狠狠扼住她喉嚨,將她整個身體都提起來,逼迫她面對自己,不允許她逃避一絲一毫,他盯著她的眼睛猶如冒了火,在那一瞬間攻擊得她體無完膚。
“刺激,快樂,還是地位,還是我給不了你的東西,到底是什麼?為什麼不等我,為什麼做出這樣骯髒不堪的事,這五年我怎麼教你的,竟把你教得這麼糜亂放縱!”
孟合歡被他扼住,她無法喘息,很快一張臉便被憋得通紅,他仍舊不肯鬆開,像是著了魔,恨不得掐死她,才能洩了心中這口惡氣。
她終於抵抗不住,臉色迅速由紅轉白,他看著她上翻的眼皮,和幾乎渙散的瞳孔,她越來越睜不開的猩紅眼睛裡,是他扭曲猙獰的面容,殘暴恐怖的眼神。
他恢復過來最後一絲理智,倏然鬆開手,新鮮空氣頓時瘋狂的灌入進來,孟合歡一邊大口呼吸一邊捂著胸膛劇烈的咳嗽,咳得涕泗橫流。
她想解釋,可說不出話來,她也無話可說,都是真的,她腦子糊塗了,她在底層受了那麼多年的欺壓,她眼睜睜看著因為貧窮因為懦弱而家破人亡,活得不如有錢人家裡一隻狗一隻雞,她愛紀容恪,她比誰都愛他,可她也拒絕不了九叔給予她的誘惑。
一念之間。
她與他的感情,破敗於她糊塗的一念之間。
紀容恪將那個盒子丟在她身上,輕飄飄的墜落於她潔白的紗裙上,像輕飄飄的一根繩,從此這頭是她,那頭卻不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