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日娜輕吸一口氣:「我的確不知。不過夫人突然提及番國之事,意欲何為?」
衛姜「哼」了一聲:「那番國被滅之後,番軫被殺,己姓世族被遠徙,那個轉胡姬卻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神秘地失蹤了。」
烏日娜一笑:「此等亡國妖物,大約也是死於亂軍之中了,有什麼好奇怪的。」
「說的是呢。」衛姜將酒觥推到一邊,正色道:「有個叫阿滿的孌童,也是深受番軫兄弟喜愛的。不知姐姐可記得此人?」
烏日娜勃然變色:「姐姐是在試探我嗎?我從未去過番國,怎會識得此人?」
衛姜目光灼灼地看著烏日娜:「姐姐不識得此人,可他卻不然。當年桃水行宮那場大火,他可是從死人堆裡爬出來,雖僥倖撿回一條命,可臉卻毀了,再也不能操得舊日營生。倏忽乞討流落到朝歌,不料姐姐酷愛出城狩獵,於長街上遠遠望見,竟然錯認姐姐為當年番宮中的那個轉胡姬。你說好笑不好笑?」說完格格笑了起來。
烏日娜額頭鼻尖泌出層層細汗,她掏出絹帕擦了擦,勉強笑道:「夫人說笑了。咱們住在這深宮之中,不得隨便見得外人。夫人又是從哪裡聽得這個阿滿的瘋話的?」
衛姜一聲冷笑:「只要有心,哪裡不能探得?燕過留痕,只要是做過就會留下痕跡,有心去找,總能發現端倪的,是也不是?」說完,又悠悠一嘆:「可惜這個阿滿了,那場大火沒把他燒死……臉雖然毀了,但耳朵眼睛偏偏還在,既認得人,也能聽得到聲音。轉胡姬可真是老天不佑啊!」
烏日娜眼神閃爍,深吸了一口氣,平復了一下心緒,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說道:「哎呀,沒想到都這麼晚了,打擾了夫人這麼久,天都黑了……真是沒眼色得緊呢!說不準君上已經到了我宮中,若是讓他久等,那我的罪過可就大了,夫人,我這就告辭了。」
衛姜漠然地看著她,全然沒有挽留之意。
眼見烏日娜嫋娜的身影消失在宮門外,衛姜壓抑了許久的慍意終於按捺不住。端了酒觥,卻見裡面沒有酒,更是氣惱,「叮」的一聲,將酒觥狠狠摜在地上,那玉製的酒觥立時粉碎,玉屑濺得滿地都是。
「公主這是怎麼了?」一個頭戴黑色幕離的玄紗女子從屏後轉了出來,聲音卻宛轉如鶯啼。
衛姜怒罵:「真是個粗俗無禮的異族野女,不過是個倚門賣笑的倡伎而已,裝什麼嫡公主的範兒……她的醜事若傳揚出去,還不得叫中原諸國笑話死君上有眼無珠……」說著,眼角流出淚來,直視著黑紗女子:「你當初怎麼弄了個這樣的女人入的衛宮?平白搞出這麼多禍事來?」
「時也勢也,當初她走投無路,實是懷有一絲憐意。不想如今她一朝得志,野心暴漲,實在是不可控也。」黑紗女子微嘆一聲。
「算了,事已至此,扯這些舊賬又有何用?」衛姜看著對面的牆壁,目光有些痴,過了良久,才說道:「那個阿滿可安排妥當了?我想,今日那戎婦得知了此事,定會找人去斬草除根……」
黑紗女子笑道:「就怕她不派人去殺阿滿呢!公主放心,阿滿始終在咱們的掌控之中,我早就佈置好了,她派去多少人,咱們便抓多少人……只要抓得住一個人,一切便有了頭緒……到時,把人證物證往君上面前一擺,不怕他不信。」
「唉!」衛姜微微苦笑,聲音卻清甜如水:「共侍一夫,我本不想如此。當國君的,哪個不是三妻四妾?若她是個好相與的,我自願把她當姐妹般處著。說起來,君上對她還是情深,若是她不這樣折騰,便不必如此費力籌謀了。」
她怔了半晌,忽抬頭看著黑紗女子:「孤竹那邊可有訊息了?」
「召公安然無恙,伯顏將軍兩三日內將趕回朝歌。」
「好!」衛姜霍然起身,聲音中沒有半分情感,目光卻放出火焰般的光彩,一字一句道:「待到伯顏將軍入宮之時,便是收網之時。」
三日後,烏日娜依例前往衛姜宮中問好。這是常例,妾室需每日裡對正室早晚問安,供其驅使,雖是如烏日娜這般得寵,亦不例外。除非正室主動免去這種虛禮,否則誰都不能僭越。
進入寬敞的前廳,烏日娜卻感覺到一種非同尋常的氣氛撲面而來。往日左右兩排案几空空如也,正面主案上端坐著衛侯和與夫人衛姜,二人一臉肅穆,正直視著匍伏在地的一個散發男子。身形頗有幾分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