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猗恭插話道:「此事不難,洛邑乃天下商賈聚集之地,南北交通旅人無數,此二物細細覓之,當是不難。我這便啟程,兩三日內便可迴轉。」
鄂鯤已是熱淚盈眶,深深一躬:「鯤已是廢人一個,叔妘姐之性命只得著落在兄長身上。今後,兄長但有所命,鯤無不遵從。」
三日之後,猗恭果然回來了,據說是以兩千金的駭人高價從一個大藥商手中買得了這兩種劇毒之物。女醫將鴆羽入酒,再用人們聞之色變的鴆酒清洗毒膿滲溢的傷口,割去腐肉,又用鉤吻草熬成的藥汁浸布包扎新肉傷口。
如此這般一月有餘,叔妘這才神奇地起死回生了。
秋收過後,關中全境大大地熱鬧了起來。
從關中西部的涇水上游山地,直到東部洛水入渭水的河口,到處都是牛車人馬流動,到處都瀰漫著炊煙與飄舞的旗幟,仿若亙古未見的連綿軍營大戰場。人們操起鐵鍬鑽錘,與天鬥,與地戰,趁著初冬農閒時節,整修上百年未整合修葺的井田毛渠與乾渠。
榮夷掛名執掌關中水利大局,實際只管徵發民力,調集糧草,修葺工具,協理後勤等一應民政。而身為總水工的姒禹,則變成了真正的總工,掌印出令,歸總決斷一切有關河渠的事務。
十月中,鎬京王城為了修整關中水利的具體事務,舉行了一次小型朝會。主題只有一個:民夫上渠勞作,雖是服役,然人吃馬嚼的糧草該當如何籌措?
周公定率先發言:「想當年,大禹治水,乃是由治水民夫自帶乾糧而為之。如今,亦可仿此成例,有何難為之?」
「不可!」召伯虎第一個反對:「大禹治水之時是個什麼情勢,洪水滔天,吞陵夷地,形勢危急,民夫自願帶糧乃是不得已而為之。而今平年治水,只為防患於未然,然則卻無眼前之憂,還要民眾自籌糧食。民眾若飢腸轆轆,哪裡還有餘糧出工?如此這般,誰個願上渠治水?大王籌謀,豈不一朝付之東流?」
言到此處,舉殿默然,誰也不敢隨便表態。這筆糧食可不是小數目啊!誰敢碰這個硬釘子呢?
年輕的周厲王慨然拍案,一口氣毫無遮掩地說出了民工軍制,官倉出糧的應對之策。姬胡說罷,舉殿目光一齊聚向老司寇——這個治獄鐵面要是反對官倉出糧,只怕周王也要退避三舍。姬胡卻是誰也不看,一拍案點名,要老司寇第一個說話。
不想,老司寇似乎已經成算在胸,站起身一拱手鏗鏘作答:「法之根本,重農重戰。農事資戰,戰事護農,農戰本是一體也。關中治水,民力以軍制出工河渠,一則為農,一則為戰,資以軍糧,不同於尋常開倉濟貧,臣以為符合周禮精要,可行也!」
群臣尚在驚訝,芮良夫已經慨然附議:「聚國家之力,開倉治水,正是周禮所崇王道大德所在!臣以為可行!」
大臣們眼見如此,不待天子詢問,便是同聲一應:「臣等贊同,軍糧治水!」
姬胡沒有多餘話語,欣然點頭拍案,大計於是底定。各署振奮,當殿立即核定民力數額,議決開倉次序,車輛調集,各色工匠數目,工具修葺等諸般事項。
卯時朝會,時到正午一切已經就緒。
次日,王書飛抵王畿各處,整個關中立即沸騰起來。
開官倉治水,這步棋正中要害。其時正是秋澇之後,庶民存糧十室九空。開官倉治水,無疑給了老百姓一條最好的出路。最要緊的一條,這次的民力征發,破例地無分男女老幼。如此,庶民可舉家齊上工地,放開肚皮吃飯,豈非大大的好事?
其次,河渠出工又算作了每年必須應徵的徭役期限。而歷來的老規矩是:民眾得益的治水工程,從來不算在官定徭役之列。
其三,這次河
渠工程正在秋冬兩季,大體上不誤農時,民眾心裡也沒有牽掛。
如此等等,民力大上河渠,簡直是好處多多。這還只是未來不受河渠益處的民眾想法,若說受益區域的民眾,更是感奮有加,不知該如何對官府感恩戴德了。
唯其如此,關中腹地的河渠潮驟然爆發。連職司徵發民力的榮夷也沒有想到,原本謀劃的主要徵發區,只在澇水河渠受益的各村鎮,對其餘地方只是斟酌徵發義工,能來多少算多少。不想王書一發,整個關中歡聲雷動,各地爭相大送民工,一營一營不亦樂乎。
不到一個月時間,上千座民工營盤黑壓壓擺開,整個澇水兩岸變成了汪洋人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