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既為凡人,又自幼是貴胄公子長大的,難免有個愛好啥的。衛和什麼愛好呢?愛狩獵。想當年,他才不過七八歲的半大小子時,就跑到隗戎草原上去射鷹,如此方才結識了隗多友。如今,十餘年一晃而過,這愛好可一點不減。但凡朝務清閒一些,他便會帶領百餘隨從出朝歌望北而去,少則一天,多則四五日不歸是常事。
好在人家的愛好並沒有耽擱國事,多有公孫禺盯著呢!再說,狩獵亦是國君練兵與操習武藝的一種方式麼,誰又會有異議呢!
只苦了街市兩旁正忙著收市的庶民百姓,國君的馬隊一來,全都得跪伏在地,吃那無數馬蹄揚起的塵土,還不能用袖子捂住口鼻,真是苦也!
不過不捂口鼻亦有不捂口鼻的好處,能清晰地嗅到馬隊中那輛軒車中散發出的縷縷異香,彷彿遠山冰雪之清涼於鼻尖縈繞不散,令人回味無窮。
有膽大的偷偷抬眼去望,軒車無棚,當中坐著一個美人。頭上裹著紅色的巾帕,攏著高髻,烏黑油亮的髮髻上橫著枚玉簪,罩著一副金絲軟鎧,以大帶束腰,右側繫著一條粉色的絲絛,末端懸著幾個金鈴。美人身子一動,金鈴便發出細碎而清亮的聲響,妍姿冶媚中卻透出幾分英氣。
耳聽得那清脆的金鈴聲漸行漸遠,人們伸長了脖子再也望不到軒車的影子,這才戀戀不捨地收回目光,陷入熱烈的討論聲中。大約無論在古時還是今朝,人類對於上層人物的私生活始終保有恆久且高昂的興趣,大約這便是人所固有的劣根性之一。
「看見沒?那個就是孤竹國進獻來的公主,號稱是草原第一美人,名動一時。」
「喲!就是她呀,嘖嘖嘖,雖蒙著臉沒看見長相,但光看這身段,聞這香味,就夠讓人心醉的了。」
「咦?不是說她入宮大半年,咱君上都不怎麼理的嗎?怎的突然這麼寵上了?連打獵都把她帶出來了?」
「瞧你說的!是男人哪有不好色的?咱君上之前是年紀小,不懂男女之事,如今開了竅,美色當前,哪有不動心的?他又不是寺人,真是的!」
「噓——,越說越不像話了。」
重新開業的卜知樓危欄之後,巫隗將街市上的這一幕盡收眼底,如釋重負的鬆了一口氣,自言自語道:「看來,此間事已了,我也該如師傅所吩咐的,啟程前往鎬京了。」
這句話正被循梯而上的林伯聽見了,他緊走幾步,恭恭敬敬遞上一支長不過半指的銅管:「樓主,此為社領剛剛送來的飛鴿傳書,請樓主覽閱。」
巫隗從髮間取下一根細長的銀簪,挑去封住銅管口的硃紅印泥,將銅管倒過來在手掌中輕輕叩了一下,一卷細帛帶掉了出來。她展開一看,臉色漸漸凝重,轉而望著東面,若有所思。
「樓主,發生什麼事了?社領有何吩咐?」林伯壓低嗓音問道。
「你自己看吧。」巫隗將帛帶遞了過去,林伯接過一看,上頭只有一行字:「先往臨淄,襄助伯姬。」
「這……」林伯愣了一下,旋即反應過來:「莫非是伯姬公主在齊宮處境艱難?」
「可以想見啊!」巫隗淡
淡言道:「有一個當她是剋夫掃把星的夫君,還有一個育有庶長子又頗得寵愛的如夫人,伯姬公主在齊宮處境又怎會好?可若是她在齊國立不住腳根,師傅與即墨諸商社的關係僅靠口頭協議維持,是保不得長久的。為了鹽路的控制權,我必須走這一遭。」
「那……咱們何時動身?」
「後日吧,在此處盤桓日久,鋪面需處理。再說,無論如何,也要入宮與轉胡姬告辭了再走,方合禮數。」
巫隗於日中之時入宮謁見次妃之時,正看見殿外的空地上,通以帷幕擋住,幾十個工匠正在其中忙碌著。朝歌城中早就傳開了,衛侯要在次妃宮中建一座冰樓,十丈的高樓,不用一磚一瓦,全以冰塊砌成,設想之奇,亙古未有。衛和之寵,可見一斑!
聽說巫隗要來,轉胡姬,哦不,應該叫孤竹公主烏日娜,早早便梳妝好了在中廳等候著了。她今日著一身皂色的串花鳳紋繡娟綿衣,濃密的髮髻上綰著形似飛燕的金釵,下垂珠簾,腰間繫著玉彩琉璃珠帶,整個人看上去神采風華,婉轉如秋水。
一聽巫隗的來意,烏日娜神色一沉:「怎麼?姐姐要走?這……妹妹自入宮以來,萬事皆有姐姐做主商量,只要姐姐在,我就有了主心骨。可……如今姐姐要遠去,留下我一人在這深宮,我……真是害怕呀!」說著說著,目中已然噙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