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番幷州急報,鮮卑蠻夷之輩侵掠北邊五原、雲中諸郡,此次檀石槐親率數萬騎兵來掠奪我大漢百姓,佔我郡縣,邊疆震動,諸卿有何良策,可解此憂?”德陽殿內,劉宏十分惱火地向下方群臣詢問道。
桓帝延熹九年夏天,鮮卑分派數萬騎兵進入東漢沿邊的九個郡,並且殺害擄掠官吏百姓,朝廷派張奐進攻鮮卑,鮮卑人這才出邊塞離去。
當時朝廷對鮮卑的長期侵犯感到憂慮,但又無法控制,於是派使者帶著印綬,打算封檀石槐為王,並且與他和親。
可是鮮卑部落首領檀石槐不但不肯接受,反而對東漢緣邊要塞的侵犯和劫掠更為厲害。
檀石槐還將管轄地區分為三部,每一部設定一名首領管轄,變本加厲侵擾大漢邊疆。
劉宏剛繼位時,鮮卑便大舉入侵沿邊數郡。等到段熲平定羌人,鮮卑這才安穩兩年,沒想到今年又開始寇掠幷州。
對於鮮卑這樣的蠻夷部落,百官公卿也是沒有辦法。打吧,又不值得。
和吧,對方又不願意。只能一味受其騷擾。天子劉宏見大殿內無人回話,便試探性問道:“朕有意北伐鮮卑,不知諸卿以為如何。”話音方落,議郎蔡邕顫顫巍巍出列,俯身一拜,有氣無力開口道:“陛下,此事萬萬不可!征討外族,雖然由來久遠,但時機有同有異,形勢有可有不可,因而謀略有得有失,其事有成亦有敗,不能一概而論。”
“昔日漢武帝北伐匈奴,創萬世之功,非是朝夕可取,或是武帝英明神武,或是將帥優良勇猛,又或是財物軍賦充盈,加之疆域廣袤遼遠,經文帝、景帝、武帝三代勵精圖治,不下數十年積累,尚且還需三戰建功。”
“反觀現今朝廷狀況,不僅國庫空虛,賢士在野,而且天災不斷,民怨沸騰,盜寇橫行,這般人財兩缺的窘境,國力遠不及昔日全盛時期,此時朝廷出兵北伐,老臣深以為憂,請陛下三思。”皇甫規辭職時,將下屬都繼續了安排,蔡邕因為才學,又有諫議大夫袁滂的關係,升職為議郎。
“哼!若照你之言,朝廷今日窘境,其責在於朕一人,怪朕不如武帝,莫非朕還是無道昏君不成!”劉宏一聽,怒容上臉,冷哼道:“我大漢鐵騎無雙,昔日匈奴勝兵三十萬,也被我漢騎所剿滅,而今鮮卑兵馬不過十餘萬,朕就不信以我漢軍驍勇,還敵不過鮮卑胡虜。”蔡邕忙勸進道:“自匈奴遠遁他方,鮮卑趁機兼併匈奴部眾,奪佔匈奴故地,擁兵十數萬,其勢日益強盛,絕不可小覷!”
“鮮卑士卒本就精銳勇健,加之昔日朝廷厲行黨禁,士儒名士多有逃奔塞外,委身鮮卑,為鮮卑人出謀劃策,由此可見,鮮卑人不僅精勇,且有智謀,鮮卑已非當初的蠻夷胡虜。”
“反觀我朝邊郡,各處邊關要塞防備鬆弛,禁令多有疏漏,以致鐵器、工匠源源不斷流出塞外,如今的鮮卑人,不僅兵器銳利,智計百出,且戰馬迅疾,來去如風,非是臣小視我漢軍英勇,我漢軍鐵騎著實難以抗衡。”蔡邕說完,當下便有多位大臣附議:“蔡議郎言之有理,還望陛下三思而行!”劉宏見此,心中不快,怒道:“鮮卑蠻夷,三番四次侵掠我大漢,朝廷寬大與他,派使送去印璽,封其為王,並選皇族之女委身下嫁與他,以彰顯天朝寬大仁德,此賊非但不受封,劫掠更甚以往,若是再任其肆意而為,大漢威嚴何在?朕如何能忍?”
“陛下息怒,蔡議郎之言,皆是忠貞良言,所謂‘良藥苦口利於病,忠言逆耳利於行’,臣亦曾鎮守北疆,深知北方蠻夷乃朝廷大患,不早日除之,邊疆實難安定。”護羌校尉皇甫規這時也顫顫巍巍出列勸止幾句。
他今年已經六十八歲,體弱多病,若不是現在邊患嚴重,他早已辭官回家。
劉宏臉色這才好轉,知曉皇甫規曾任度遼將軍,多次擊破和降服羌人,熟悉邊疆諸事,不似蔡邕區區儒生,不通兵事。
於是天子點頭示意,讓皇甫規接著說下去。皇甫規見劉宏怒氣暫歇,話鋒忽而一轉,進言道:“正因如此,為我北疆長治久安,陛下還應暫作隱忍,畢竟鮮卑騎兵擅於騎射,戰馬精良,比之當年匈奴不逞多讓,每逢作戰,我軍進擊,鮮卑則退,我軍退軍,鮮卑則擾之於後,而又追之不及。”
“昔日漢武帝北擊匈奴,所耗錢糧無數,如今國庫空虛,百姓困頓,倒不如實行效仿李牧守邊、嚴尤保塞之策,令邊關諸將據城而守。依臣之見,此次鮮卑犯邊,當以守為主,固本培元,誘敵而亂,一擊而潰。”劉宏聽來聽去,皇甫規還是勸阻自己出兵北伐,頓時不悅,悶不作聲,擺手將皇甫規打發。
哪知皇甫規方一歸列,太尉李鹹急忙出列,奏道:“陛下,當初武帝雖擊潰匈奴,卻也耗盡國庫積蓄,民力凋敝,武帝亦是深感後悔,下詔罪己。”
“而今朝廷國力,遠不及當年武帝時期,況且前番朝廷平定羌人之亂,損耗甚大,以致國庫空虛至極,百姓困頓無力,大漢元氣大傷。”
“依臣之見,此時應當明法令,懲奸邪,整頓吏治,休養生息,待國力強盛,國庫充足之後,再討伐鮮卑不遲;若是陛下執意如此,興兵北伐鮮卑,不論勝敗,大漢再難恢復元氣,只恐難以為繼,臣斗膽叩請陛下,北伐之事,暫且作罷!”劉宏聽罷,頓時大怒,訓斥說:“武帝歷經一生,終是掃除匈奴禍患,而今朕欲效仿武帝,驅除北胡,揚我國威,你等屢加阻撓,究竟意欲何為?”說完,他一拍面前的矮案,繼續出言道:“昔日匈奴擁兵數十萬,驍勇善戰,不料也被我大漢精兵良將所剿滅,而今鮮卑檀石槐越發驕狂,甚至引兵侵佔州郡,長此以往,大漢國威何在?天子威信何在?”此時面對怒氣衝衝的天子,李鹹不緊不慢地朗聲奏道:“陛下之言,臣不敢苟同,攘外必先安內,北疆蠻夷為禍,於臣看來,不過是癬疥之疾,國內困頓,才是心腹之患。”
“如今各州郡盜賊橫行,官府無力鎮壓,暴民剿滅不盡,內郡百姓尚不能安,怎能使北疆虎狼降服?”
“昔日始皇修築長城,高祖築造關塞,以阻隔邊疆夷族為患,將蠻夷與我漢民遠遠分開,這等雄武開國之君,尚且不以自守為恥,陛下何故不能閉關自守,阻絕蠻夷!”
“此外,若是我大漢國泰民安,百姓安居樂業,朝堂上下一心,邊疆夷族自不敢來犯。”蔡邕隨即附奏道:“陛下,李太尉所言甚是,況且我大漢乃禮儀之邦,邊疆蠻夷粗俗不堪,何必要與這等野蠻之輩計較長短?”說吧,他頓了一下,繼續說:“即使陛下可一時擊敗鮮卑,只怕也難以將鮮卑人盡數清剿,倒不如暫且隱忍,穩固內政,待國富民強之時,鮮卑人何足為患!”劉宏看著殿中眾臣,搖頭嘆道:“朕失望透頂,鮮卑蠻夷如此輕慢大漢威嚴,滿朝文武竟為蠻夷之輩所嚇破膽,無一人敢戰?”天子的話剛說完,段熲當即出列,正氣凜然地說道:“陛下,當年羌人如此強橫,卻也被我漢軍掃平,想那鮮卑蠻夷之輩,不懂軍略,只知劫掠,不足為懼,臣昔日征伐羌人,無一敗績,區區鮮卑胡虜,勝之輕而易舉,請陛下準臣領兵出擊,以正我大漢君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