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人臉朝上躺著,渾然不知道威脅已經迫近。
從通道里爬出來的小隊中的一員,趴在門外觀察了他一會兒。她看到他一開始睡眠還像是在惴惴不安的命運中痛苦掙扎,猶如被烏雲掩蔽了的太陽。但只一會兒烏雲盡散,太陽重現,他的臉龐變得安然靜謐,彷彿無邪的赤子,面上是恬靜樂觀的笑容,光采過人。
這叫那人不快。
“你怕是夢見好事情了……能睡得這麼香,我們可睡不好……”那人想,“說到底,異龍侯沒有向我們交代你,你只是自己說你是龍侯派出的。可就算如此,你的存在對我們也沒有幫助……刺殺黑長老龍……這下子全城轟動,我們還有複雜的任何工作……我們必須要完成,有不得不完成的理由!而你是個阻礙,你善後有沒有做好,又是否會招致懷疑,是否會牽連我們,就好像這身衣服,上面還有一個小家族的定製紋章,我們會被你連累!”
這支小隊負有諜探與刺殺任務。刺殺的是懸圃中一些中流砥柱、與布紫利益相關的人物,說地位權力倒未必多高。
其中地位最高的是一位下議員,過往展現的軍事才能過人,與軍方關係極好,主張激烈鎮壓布紫,有極大可能奔赴鎮壓布紫,因此便成了名單上的客人。這位下議員原定本週在該陸地上有一次演說,但由於黑長老龍被刺,立即取消了。
這小隊也是剛剛得知這一訊息,原本做了兩週多的努力盡數成空,內部便針對這突然出現自稱殺死了長老龍的人物爭吵了一番。
隊長相信自己的判斷,認可這位“自己人”,制止了爭吵,並帶著其他人外出,重新摸查現在的局勢。而她與另兩人留守這裡,等到另兩人清理別室時,她便忍一時越想越氣,惡念從心底忽然躥起,臨時起意:
“我可以自個兒解決這個問題。”
她往這秘密的小屋子裡爬了,手裡粘著一顆發白的小丸子。那是懸圃一種古老的毒藥,有很輕的澀味,聞之如紫草,落肚片刻就會發作,一經發作,便會全身器官衰竭而死,死狀會老得不成樣子。
人意識到中毒的時候,往往是喉嚨裡湧出紅色泡沫痰時。那時,他的五臟六腑已經衰竭,就連嘴巴都沒力氣大聲說話,只能發出一點低聲的嘶吼。
這種藥在過去,被異龍王朝發明,是用來賜死德高望重的人系的鴆刑,如今則是這群支援王朝的殘黨用來暗殺懸圃高官的不二法寶。
她一隻手輕輕摸上年輕人的兩腮,摸到面部咬肌使勁,便強迫他在夢中張嘴,而另一隻手則拈起丸子,懸在少年人的嘴前,即將送入他慘白的口中。
只是那瞬間,她兩手同時被顧川溫熱的手掌抓住,被迫鬆開。顧川閉嘴,睜開一雙漆黑的眼睛,藉著晶管熒光,冷冷看她。
手鬆過後,那發白的小藥就從少年人的臉邊滑過,落在地面上變成一攤。
“你要做什麼?”
他問。
這人一言不發,袖子裡滑出一把小刀挺身強取,胸口直撞到顧川藏在衣服裡的龍心角。
在零距離的情況下,龍心角的功能能發揮至最大,理應不會有洩露。
只轉瞬功夫,這女人腦海裡不停湧現的想法便如攤開來的書本,在他面前再無遮攔。他便輕輕地在她腦海裡說道:
“你看著他,突然就想起過去已死的友人,想起他們對你的信賴與愛戴,想起他們和你一起在你們故鄉的時候,那些快樂的、無憂的時光,你突然不知怎的,就下不去手……你意識到是同伴,接著,你就放棄這個想法了。”
他與不躲閃,任何那把小刀從他的面門,輕輕側過,只在他的右臉頰上留下了一道細微的劃痕。
隨後,這刺客一把扔開小刀,跪在地上,痛哭流涕。
“別哭了。”
他說。
這人不停,接著哭。
少年人繼續說:
“你是怕我連累你們嗎?沒事的,之後我會離開這裡,我想要去第十二島,能幫我準備套厚實的衣服,給我乘車的通貨嗎?”
她擦了擦眼淚,渾然沉浸在自己過去的思緒之中。她好像是不想讓這個陌生人看到自己丟人的模樣,就側開臉龐、揹著年輕人說道:
“都可以,我們可是同夥,你完成了龍侯最高的指令,我們自然也要全力協助你。我會把東西送過來的,你就在這裡等著。”
她往外走了。
望著她的背景,少年人不知道倘若沒有某種剋制心靈語的手段,這裡的人系是如何打敗了異龍的,倘若有,那又是如何剋制的。
他沉默不語,在密室內環顧一週,確認沒什麼能幫上自己的東西,又檢查了自己的重要物事後,就坐在角落,等到那隊員把一套平民衣服送來,隨之還有水、食物、通貨還有一些化妝品。
這些化妝品多是某些植物或礦石的合成液,可以加深減淺膚色,也可以略微地改變光學效果,以在視覺上修正五官線條。
懸圃的政鬥內卷只是剛剛開始,這群人在人類彼此之間諜報刺殺的方法鑽研不多,這種程度對於顧川這樣的外行人足夠形成絕大的優勢了。
“你會用嗎?”
她冷淡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