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後、側門被鎖,船內陷入昏暗。留守的角人們摸索牆壁上殘留的齒輪,便使齒輪人在這艘船裡最後一點還能執行的發光機關運作起來。這邊的牆亮了一小半,那邊的天花板亮了一個點。
顧川的頭頂有一塊兒還能發光,在那塊玻璃亮起來的時候,他以為他正在深夜的路燈下,周圍黑漆漆一片,鬼影徘徊,而他的影子則被光拖出來了,在他的腳下剛好能容他的全身。
這艘曾經用於幽冥遠航的艦船的內部,如今已全變了,原本齒輪人的佈置不再,而多是角人們的財產,還有角人們與角人們所飼養的怪蟲們所留下的風化的糞便。
除此以外,牆角的白骨累累。顧川不知道是他們死去的人,還是角人們曾經吃過的“東西”。
龍心角不靠在額頭上,也沒有與客體直接相觸,那思維溝通的能力就微弱。
他只能勉強讀取到剩下的角人——主要是孩子和照顧孩子的母親們,在討論拼圖會不會成功的事情。
角人們的傳承沒有像無趾人那樣斷代,因此,他們清晰地知道他們的上代在拼圖中的作為。而他們前去今日拼圖的隊伍裡,也有兩位經歷過上代拼圖的老人。他們有經驗。
那兩位老人是他們種群中智慧的珍寶。他們所傳遞著的知識,發源於古老的曾經,角人中一位已經懷孕的婦人懷念似的說道那時的幽冥雲霧還沒有現在這麼重,他們說他們的先祖不知多久前的先祖曾在燦爛的月光下生活,只偶爾會遇見席捲全部的天地的大風和雲霧。
“那天上的光華都去哪裡呢?”
“因為我們犯下了過錯,所以,美好的世界在一場大風中毀滅了。但只要等待……世界就會在火焰中重生。”
婦人們嘮叨地說起他們族中早已面目全非的傳說。
她們分不清楚歷史與神話,而顧川不知道這裡的神話是否是種歷史。少年人只看到那隻會爬行的角人小孩正在玩耍他們在這片船墓裡發現的新的漂亮的“石頭”。
那是一片齒輪。
“那都是遙遠的事情啦!以前騙騙孩子的說法而已。”
另一個角人對這些模糊的傳說不屑一顧,她輕輕撫摸自己的斷角,更關注現在,也更關注他們所看到的諸多的族群。
“還不如多想想,那些個怪物會不會把我們的拼圖解開呢!”
恐懼和鄙夷同時出現在他們的身上。
他們一邊議論那些個無角人系身上怪誕可笑的身體特徵,嘲笑他們的醜陋,一邊又恐懼他們可能存在的未知的學識與拼圖,而唉聲嘆氣,開始向他們的先祖之靈祈禱。
顧川與載弍就待著牆邊。
載弍嘗試在腦海中輕輕呼喚:
“你聽到了什麼?”
顧川就嘗試用龍心角將他所聽到的內容轉述給這齒輪人的探索客。
角人們的傳承沒有斷絕,他們的對話也就具有比無趾人多得多的資訊。
他想起了執著於拼圖的阿娜芬塔,而阿娜芬塔在那時只與他隔著一堵牆,正帶領無趾人的族群,走到接近這廢船的位置。
從空氣中飄來的蟲子與角人的氣味告知了他們這一領地的歸屬。因此,他們又小心翼翼地折轉,避開廢船旁邊的路。
不得安生的無趾人們,好似一顆又小又冷的星,在巨大的發熱的群星邊上,被迫迎接他們沒有想過的亮光。
“好多的人呀!”
古麗蘇對阿娜芬塔說道。
阿娜芬塔茫然地點點頭,任由她抓緊了自己的肩膀。
接著,她抱緊了她們的拼圖。這拼圖是她和少數的幾個無趾人在很短的時間裡尋覓了船墓裡的多種材料勉強拼湊的。大多的無趾人什麼都沒有做,有的鼓勵了他們,有的什麼也不說,有的說她們剛剛知曉拼圖的真義,就一定會失敗,有的則一直在船墓找食物,而做好了離開的準備。
“他們的拼圖好大!一個人都抱不下。”
古麗蘇咂舌道。
“是的。”
阿娜芬塔在無趾人們散亂的合圍中極目遠眺,看到長角的、長斑點的、胖的、瘦的、多一雙或少一種器官的、沒鼻子的而只有鼻孔的、沒耳朵的而只有耳孔的、嘴巴是三向分裂,或者與他們極相似,而只是膚色不同的。
她們在這幾天已經算見到了一些大火的人系,但還從未見過如此浩蕩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