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蟲迎面抬起自己的口器,還有它身前尖銳的多足,發出嘶嘶的響聲。少年人臨危不懼,右手負在身後,握緊了別在腰間的龍心角,只待對面行動,後發制人。
但長角的人並未貿然攻擊,而是拉了拉巨蟲身上的須,小心翼翼地後撤一步,又發聲問道:
“你們是什麼人?你們從哪裡來的?你們要幹什麼?”
角人終其一生,從未見過這樣古怪的人系,而越看就覺得越怪——這兩人面板膿腫,而腦袋上居然長了個巨大的空泡,好像整個人被吞在另一個生物的體內。
若要說個類比,角人曾經見過被怪異的鱗雲吞沒的同族。人在連骨頭都不剩地消失後,還在雲中留下了自己的一個若有若無的輪廓,那個樣子,就很像現在的這兩個古怪的訪客。他更為戒備,而想要遠離了。
載弍站在門口,冷漠地注視這長角的人。
他看到這人同樣沒有指甲,儘管外貌與無趾人大相徑庭,但仍共享了數個極為相似的特徵。他還看到水仍在從機器裡不停地湧出,一路流過歪歪斜斜的破碎的地板,也沒過他的腳尖。
那是齒輪人的水迴圈裝置,在齒輪人已經消失的時日裡仍在繼續工作,而被新的大地的主人所使用。
角人的語言,他們並聽不懂。而角人還在持續發出怪叫。
載弍低聲地請求道:
“能翻譯一下這異族的言語嗎?”
顧川不無不可地握緊龍心角,輕輕的靠在接近額頭的位置,撞在玻璃球罩上。他現在已經掌握了龍心角更多的用法,縱然不直接接觸,而只是手握的同時,將其放在靠近大腦的位置,也可以進行思維的溝通。
“他在問我們是從哪裡來的。”
顧川站在載弍的身旁,謹慎地關注怪蟲地動作,而對載弍說道。
“你們又是從哪裡來的?又在這裡多久了?”
載弍問。
顧川嘗試性地轉達了他的想法。
角人收到了龍心角傳出的波動,他的眼睛眯起來了。他與阿娜芬塔經歷不同,只以為這是兩個古怪的生了病的人系……並且並不是和他親近的人系。
而在這兩人問出問題後,他的想法就發生了轉變。
這兩個人可能是因為各種原因誤入大火卻並不具備“常識”的失落人系。這種失落的人系,連保有最基本傳承與知識的無趾人都不如,在角人看來,已經完全不屬於他們的同胞,只能算是落後的野獸,殺死作為食物也無妨。
他心中恥笑,對“野獸之輩”自然生出輕蔑和優越。
但他也不是蠢人,知道對面還拿著“角狀武器”,鬥毆之下未必能勝,於是邊吼叫邊向後,靠近了出口的位置。
出口不是門,而是一個破了洞的牆。透過洞,可以看到牆裡滿是塵埃與齒輪。齒輪已經不再按原本精細排列的方式耦合,多已震碎,堆在一起,與泥塵亂石無異。
年輕人還想替自己的同伴追問。但載弍卻依賴自己敏銳的聽覺器官聽到了牆外有靠近的腳步聲,還有怪蟲與凹凸不平的地板發出的摩擦的聲音:
“不對……他的族人也在船裡!我們快走!”
年輕人猛然一驚,立刻與載弍回退排氣室內,在角人的注視下關上大門。
天花板的艙口射入外界緋紅的火光。金紅的亮光擦亮了排氣室內的每一顆漂浮著的煙塵。
他們的手剛剛搭上爬梯,只聽身側傳來一陣窸窣的聲響。顧川側目,原是另一條受角人養殖的怪蟲從這排氣室的牆縫裡穿過齒輪,伸出其扁平的身體,朝著兩位不速之客張牙舞爪。
年輕人飛起一腳,徑直將這怪蟲踢到盡頭牆上。兩人便乘此時機手快上爬。顧川身體一蕩,借力向上騰空猛衝,直將身子彈向船外。
他站定了。
而載弍中規中矩,跟在顧川身後伸頭出船,抬頭望見這異鄉人正沐浴在大火的紅光中,注目底下。